「那你尽量哭吧!」齐爷爷拍拍他的肩。「不过要小心追不到女朋友。」
「只要某人不要成天找我麻烦,有事没事就将我一张帅哥脸扁成猪头,我的女人缘一向很好。」说起齐珞薰的罪行,严锣就忍不住含泪将近日受到的委屈尽数哭诉了一遍。
「我才没有找麻烦,乱来的明明是大师兄。」跟七个哥哥全部打过一场,精力发泄够了,齐珞薰终於神清气爽来到大门边,看到严锣,想起他对伊悔的威胁,小巧的五官皱成包子样。
「我哪里乱来了?」为了照顾小师妹,严锣可是连老命都赔上了半条呢!
「为人师表,明明就应该公平对待每一个学生,大师兄却老是以一己之喜好欺负不悔儿,还说没乱来。」
「我什么时候欺负伊悔了?」若没他顶著,以伊悔的学习态度,早被退学几百万次了好吗?
「你老是威胁不悔儿要叫他爸爸来学校面谈,还说没有?」
「他行为有问题,我不找他爸爸谈,要找谁?」
「可是他爸爸不喜欢他啊!你又对他爸爸乱告状,不是更叫他们父子失和?」
「小师妹,你要知道两件事。首先,他们父子感情的问题我无权干涉,充其量,我也只能劝导、希望伊先生改变一下对伊悔的态度。第二,伊悔还未成年,他有任何问题,导师找监护人商量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并没有告他什么状。还有,你一见面就揍了伊先生,这件事怎么说?」
「有什么好说的?」齐珞薰不悦地撇开头。「是他自己二话不说,走过来就想打不悔儿,我当然要打回去啦!而且,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悔儿的爸爸,不过最後我有赔他一巴掌,我们算扯平了;才不像大师兄,拉拉杂杂胡说一大堆。」别想瞒她,她全看到了,伊靖染离开学校时,那张脸黑得跟木炭没两样,她好担心,伊悔回去後会不会被打?
本来,她还想跟著伊悔回家的,偏他固执得要命,死都不让她跟,没办法,她只好回自己家。
「小师妹,看人不能只看一个面,伊先生或许不是个完美的父亲,但也绝不是个坏人。」尤其交谈过後,他发现伊靖染其实还满重视伊悔的,只是畏於流言及众人目光,不敢表现出来。
「哼,你们大人都嘛只会替大人讲话。」她才不信会随便对儿子动手动脚的人能有多好。
「那是因为大人有大人的苦处。」严锣颓丧地搔搔头,青春是莽撞的本钱,就像齐珞薰,无论她此刻有多么的不安定,因为她还小,很多行为可以被原谅。
但成年人就不同了,他们得面对来自家庭、公司、社会等各方面的压力,所以在失业率高涨的现今,才会有那么多中年人自杀。
而伊靖染的情况又更复杂了。他从小是个资优生,长大就业後,更是人人看好的社会精英,一朝却因儿子异常的外貌饱受流言所苦,再加上妻子自杀、工作遭降级、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叫他如何承受得住?
他已经算勇敢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固守工作岗位,死不肯退,图的也不过是糊口饭吃,然後,养儿子。
他自己都过得悲惨万分了,又哪里有精神气力去疼爱儿子、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庭?
「反正我不管。」齐珞薰气呼呼跳起来。「我就是不准任何人欺负不悔儿,无论是他爸爸或是大师兄都一样。」说完,她一溜烟跑了。
留下严锣呆坐原地,无语问苍天。
静默持续了好半晌,直到齐爷爷好奇的声音打断沈默。「小锣啊,那个……什么……不悔儿是谁?真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吗?」
「不是的。」严锣苦笑一声,解释道:「小师妹口中的不侮儿其实叫伊悔,是我班上一个学生。」
「那就是小薰的同学喽?」齐父颔首表示了解。「男的还是女的?听小薰的意思,好像很重视他似的。」
「伊悔是个男生,小师妹也的确相当看重他。」严锣将齐珞薰一入学就为了伊悔在校门口与人大打出手的事,大略说了一逼。
「这么说来,小薰很喜欢那个伊悔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听你们刚才的对话,那个伊悔的家庭背景好像很复杂。」齐父又问。
「喜欢吗?」严锣皱眉沈思良久,方道:「我也不知道小师妹对伊悔是什么样的想法,她看起来很喜欢人家,偏又常捉弄他。而且,你们应该还记得小师妹以前说过,有一天,她若要嫁人,对方一定要比她强上几百倍;那个伊悔是名白子,身体并不好,常常请假,我不觉得小师妹会喜欢他。」他把伊悔的病解释了一下。
「白子,是不是那种叫白化症的病?那会遗传吧?」齐爷爷问。
「如果两个隐性基因撞在一起,是有可能。」严锣说。
「那就不能生孩子啦!」齐父皱眉。「好可怜。」
「爷爷、老爸。」齐家大哥翻个白眼。「除非你们对那个病很了解,否则别随便谈论人家啦!你们刚才没听大师兄说,一堆流言已经快把那位伊先生逼疯了?」
「没错,这种不负责任的发言很伤人的。」齐家二哥附和道。
齐家所有的兄弟都点头同意。
言语有很多种意思,有口是心非、有口蜜腹剑,有时,说者无心,但听入别人耳里,却可能是深深的伤害,如何拿捏?是一项高深的学问。
第五章
最後的最後,齐珞薰还是忍不住连夜跑到伊家附近。
她本想远远望伊悔一眼,确定他平安无事後,就回家睡觉。
可当她来到伊家门前那条巷子,瞧见那抹半埋在水沟里的身影时,整个人呆了。
「不悔儿!」大半夜的,他不睡觉,在水沟里干什么?想自杀也别找这么臭的地方嘛!很杀风景的。
一身狼狈的伊悔没听见她的话,只是弯著腰,双手在烂泥巴里东摸西掏个不停。
「不悔儿!」她又喊了一次。
他还是没听见。
她有些火了。他老是这样,眼里只有人偶,看不到其他人,就连她,待在他身边近三年了,他还是常常对她视而不见。
「伊、不、侮——」含著怒气,她冲过去用力拉起他的手,瞧见他苍白无血色的脸,那双原本闪亮似万里晴空的眸子完全笼罩在一片阴霾中,半丝光采也无。
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会变成这样?
伊侮似无所觉地挣扎了下,摆脱她的桎梏,弯下腰,继续在恶臭、冰冷的水沟里摸索著。
「不悔儿……呜!」她双手掩住檀口,不敢相信地看著阴暗角落里,那尊破碎的人偶。
是谁这么残忍,硬生生砸毁伊悔的心?他一直把那些人偶当成性命看待啊!
八成是伊靖染,能够自由进入伊家、碰触伊悔圣域的只有他了。
严锣还说他不是坏人。大人就爱为自己的行为找藉口,干出这么恶劣的事还不算坏吗?可恶!
吸吸鼻子,她把人偶的碎片搬过来,小心翼翼拼凑著。「还少了一只胳臂。」伊悔就是在找那只手吗?
毫不犹豫地,齐珞薰跟著跳入水沟中。
「我帮你找。」不管伊悔有没有听见,她埋头找起人偶的断臂。
他似乎察觉出她的存在,茫然的眸子持续追寻著她的身影,片刻,焦点集聚,他瞧见了她。
她什么时候来的,他没有发现,可是……最近,每当他遇到困难时,回头一望,她都在身旁。
伊悔凝视著她奋力寻找的身影,苍白的颊不期然浮现一抹嫣红;她的守护,让他心头溢满温暖的热流。
他乾涩的唇下自觉蠕动了下,没有发出声音,但从嘴型可以清楚辨别出他说的是「谢谢」两字。
齐珞薰的安慰声叨叨絮絮传来。「你放心好了,那么大一只手臂,一定找得到的。万一真找不著,我要爸爸买材料给你重做,反正你一直想试逼各种材质,找出最能表现出人体肌肤、动态、温度和……」
他悲伤的声音打断她的话。「家人是不可能被取代的。」
她顿住了叨念,仿佛听见他心底最深处的嘶吼,无限悲伤与无助。
「不悔儿。」她乍然转头望他。
他已回复到原先的姿势,努力找寻著那只断臂。
「不悔儿。」她凝视他僵硬的侧脸。「刚才你有说话吗?」
他一声不吭,只是专心掏著烂泥。
「不是你吗?」直觉告诉她是。
但他冷漠的侧脸,一无表情。
她一头雾水,游移的视线不小心瞥到那尊破碎的人偶。
月光下,人偶白皙的脸庞上挂著羞怯的笑,那五官、那模样儿……竟有八分肖似伊悔,只除了——它是女性。
长久以来,伊侮做人偶都是以自己为范本吗?
她不信,伊悔并不喜欢他的容貌,因为这突出的美丽带给他太多的痛苦,以致他厌极这份抢眼。
那么人偶的范本是谁?望著伊悔,某个画面闪过她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