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采花贼,也不想用这么下流的手段逼她,但他实在著急;以她对情感的排斥程度,他不必离开太久,只怕三天,她就会彻底忘了他。
好哀伤啊!他不想走,却非走不可。
想想,西荻国尚有千万百姓日日饿著肚子等他归去,他怎么也无法独自在这里快乐逍遥,置他们的生死於不顾。
忍不住想把她绑在身边,一起拎回西荻国算了。
他有把握,只要让他再跟她磨个十几二十天,她一定会为他心动;奈何,他少的就是这一点时间。
此刻,花阴茴唯一的感觉只有心乱。明知他是个留不住的男人,却不禁为他乱了心,因此而懊恼下已。
「阴茴、阴茴……」他都快禁不住跪下来求她了。
「姊,我跟你说……啊!」蓦地,一个不速之客闯入。瞧著厅里的情况,花阴舞一时瞠目结舌。
匡云北还没反应过来,花阴茴已忽地推开他,酡红的娇颜显示她并非无动於衷。
他大喜过望。「哈哈哈,原来你不是没感觉。」她只是不会说,也不会表现。太好了,他放心了。
花阴茴的脸更红,连耳朵、脖子都红了;水灵的眸底,波光滥潋,无限娇柔。
匡云北瞧得心口一怦,情不自禁再度吻上她的唇。
「你在干什么?」她终於有反应了。「阴舞还在这里,你羞也不羞?」
「没办法,我高兴嘛!」事实上,他兴奋得都快飞上天了。
「你们……」花阴舞指著他们,一时无言以对。
「你别胡思乱想。」花阴茴忙撇清关系。「我和四皇子……」她还没说完,便被匡云北一记高呼给打断了。
「我决定了!」他忽道。
花家两姊妹不约而同愣看著他。「四皇子,你又想干什么?」
尤其花阴茴,更是退离他一大步。他上次的「决定」是亲她,天晓得这回会有什么更惊世骇俗的动作;他不要脸,她可重视得很。
「我决定今晚就走。」谁知,他的答案却比她们所想的更加震撼人心。
「走?」花阴舞不敢相信地瞪著他。「请问你,这『走』是说,你要回去了吗?」他敢亲了她姊姊就跑,她绝饶不了他。
没想到匡云北真的点头了。「没错,我今晚就要启程回西荻国了。」
花阴舞正想动手。
「不过,我一定会再回来。」亏得他补充得快,否则真要冤死了。「阴茴。」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拉起她的手。「四个月,不,三个月就好,你会等我吧?」他算了下日期,第一次来因为不熟悉路途,花了较多时间,第二次有了经验,他有信心可以尽早到达,三个月应该不成问题。
她还来不及答话,他一张清俊的脸又立即垮下。
「刚才我们已经有了定情之吻,你该不会想不认帐吧?」
「这种片面式的说法可以算数吗?」他一味地强逼,让她有点火了。
「但你明明有感觉啊!」他放开她的手,改而捧起她的脸。「别否认,你脸上的红潮都还没褪尽呢!」
她的脸又更红了。
这是个很讨人厌的弱点,从小,她就很容易脸红,尽管长大後已学会控制情绪,可一旦被逼急,那红潮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住,一波紧连著一波不停涌上。
「我发誓,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吧!」他努力推销自己的好。「而且,你想想,这世上除了我之外,你到哪里找这么英俊、体贴、温柔、又有能力的相公?」
「全都是你在说。」他的话实在太离谱了,让花阴舞忍不住想吐他槽。「况且,你才吻完姊姊就想离开,这种做法无论如何都令人很难信任你。」
「你以为我想啊!」这样风风火火地赶,他也很呕好吗?「你也不看看你姊姊是什么样的人,我要不快去快回,保证不用三天她就後悔了,把我忘得一乾二净。」
花阴茴冷道:「我的个性不好,真是不好意思了。」以为她是死人吗?当著她的面就批评她,想死了?
「但你真的会後悔啊!我若不逮著机会吻得你意乱情迷,你不会轻易放下心防容我踏入。而假若我在引起你的注意後,继续赖在你身边,你可能又会害怕对我太过信任,将来会被我伤害,反将感情收回去。所以我一定得离开一阵子,却又不能离开太久,因为你绝对会以为我抛下你不管,从此再也不理。」他简直把她全身每一根毛都摸清了。
花阴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被人瞧得太仔细的感觉很不好。
「总之就是这样啦!」匡云北攫住她的肩,又一次吻上她的唇。「反正你非等我不可,就算你不等我,待我回来,还是会想办法抢回你的。」
她完全无法回辩。
他亲了一次又一次。真甜,好舍不得放,可为了日後美好的幸福,今朝的小小牺牲却是必须的。
「那就这样啦!我走了,要等我喔!」当他最後一记亲吻落在她唇畔时,他又说了。「再见。」
她一时间呆若木鸡,想叫他把那两个字收回去,她不要那种空泛的承诺,她不要等待,但匡云北已经跑了,不给她丝毫反应的空间。
第七章
再见,其实是一句很残忍的话。
那意味著某人对另一人许下承诺,要再次相会。
但倘若,许约的人无法遵守承诺呢?那等待的人,还要等多久?
幼时,花阴茴就很不喜欢跟人道再见,她不想变成那个在原地等待的人,也不想许一个不确定能不能实现的诺言。
後来,父母被刺身亡,她一肩扛起飞凤岛的生计,眼睁睁看著亲近的人一个个在道完「再见」後,就此死别,满岛只剩下苦苦等待的妇孺。从此,她再也不说「再见」了。
而後,在岛上的男丁一个个或死或伤,终於,女人们被迫得自立自强,她们更与「再见」绝了缘。
日积月累之下,「再见」二字成了飞凤岛上的禁忌。
她们不说「再见」,老天若恩赐她们活下来,她们自然会归返家门,否则,再多的道别只是徒增伤感。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匡云北主仆二人乍然来访,那被认定不变的事,才渐渐起了变化。
匡云北很坚持出门必道别,回来也一定要打招呼。
他固执得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谁也改变不了他。
初始,花阴茴真是被他气死了。
但随著时间的经过,她似乎习惯了他的作法。
明明才半个多月啊!她却已不自觉会在天明时,等待他快活的招呼,在日落时,期盼那道颀长的身影返抵家门。
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姊,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花阴舞端著一锅鱼汤过门拜访。
「欣赏落日罢了!」顺便,等待一个老是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踏著夕阳归来。但最後这一句话,她永远不会告诉别人。「怎么有空过来?」
「王大妈她们捕到一条大鱼,炖了一大锅汤,送了我一些,要我拿过来跟你一块儿喝。」她把汤放在桌子上。
「大家倒学会了享受生活。」过去,她们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存下所有到手的食物与财宝,就怕哪一天又打起仗来,要吃苦挨饿。
但自从匡云北灌输她们,笑是一天,哭也是一天後,她们现在比较会在生活中寻找乐趣了。
尽管飞凤岛危急的情势并无多大改变,可大家的心境明显朝向光明面走。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说实话,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她也是喜欢这样的改变的。
想来连她都变了,记得匡云北第一次怂恿大家开宴会时,她还大发雷霆呢!
「日子这么辛苦,不偶尔找点乐子逗,怎么过得下去?」花阴舞笑著,一脸开朗的笑,几乎已看不出昔日的阴郁。
「是这样吗?」她厘不清自己的心境,是忧虑、是无奈,还是感慨?
「姊,你是不是担心大家玩得太过火,忘了警戒?」
担心是有,但还有其他更复杂的情绪在困扰著她,不过她说不出口。
「大概吧!」最终,花阴茴也只能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有关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大家都晓得鹰岛上的东瀛浪人无时不对本岛虎视眈眈,还有幽灵船上的海盗也尚未肃清。真想多活几年,那戒备之心就绝不可放下。」
「那就好。」花阴茴叹了好长一口气。
花阴舞终於发现,姊姊心里另有烦忧。是什么呢?莫不成……
「姊,你想不想匡云北?」
「匡云北?」她脑海里立即浮现关於他的一切,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快乐、他的狡黠……连他说过的只字片语都逃下过她的记忆,只除了,他的容貌。「我不晓得,我有一些些……想不起他的脸了。」
花阴舞倒退一步,不知道姊姊原来栽得这么深。
她们都不擅长信任人,尤其在爹娘惨死後,这怀疑的种子更是种得深了。
基本上,她们也不认为世上有什么永恒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