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玄朗偏转过头,梭巡她因淡淡薄妆而显得异常明亮动人的脸庞,察觉到她内心不轻易流露的脆弱,这一点和他十分相似,也许两个人从小都失去母亲的关爱,连这点特质都相同。
诗诗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命运的相似处,视线不自禁地与他缠绕半晌。
「对了,你跟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低声轻喃,突然自嘲地一笑。「不对,你是成功的企业领导人,而我只是一家落魄旅馆的接班人,虽然有相同的起跑点,可是后半生的命运一定大不相同。」
石玄朗轻轻笑道:「童颜旅馆必须花钱重新装修,否则永远无法起死回生。」
「重新装修……」诗诗似有若无地叹口气。
「没有资金吗?」他一眼就看穿了。
「好厉害。」她由衷钦佩。
「那又何必死守在那里,不如结束童颜旅馆,把你爸爸接来台北住,你上班赚钱养他,绰绰有馀。」他真怀疑自己潜意识下究竟想干什么,竟然正尝试着将她诱留在这里。
她格格轻笑。「我除了潜水游泳以外什么本领也没有,真的到台北谋生一定会饿死的。」
「我破例雇用你,你可以考虑考虑。」他脱口说出,已经管不住自己了。
诗诗愣楞地凝视他的侧脸,一股热热的暖流充塞在胸口。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的体贴善良让她很感动、很感动。
「因为我被外星人附身了,尽做出一些白痴的决定。」他暗暗咒骂自己,不敢向她坦承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每天都想看见她的莫名渴望。
「可惜台北是我爸爸的伤心地,他曾经说过,死也不回台北。」诗诗对辜负他的一番好意感到很歉疚。「其实,当初我做出到台北的决定时,还跟他吵闹外加冷战了很久才让他点头的,甚至还签下同意书才肯放我上飞机。」
「同意书 ?」
「是啊!」她扳着手指头边算边背诵起来。「第一,要同意半个月之内一定回澎湖;第二,要同意和荣唐游艇老板的大公子相亲;第三,要同意不在台北乱搞男女关系,签下这『三要』条件,死牛脾气的老爸才肯让我到台北来。」
「相亲?」这两个无敌老土的字眼吸引住石玄朗的全副注意力。
「对呀!我的好朋友沈夜香也是相亲结婚的,她嫁给里长的儿子,而我爸则中意荣唐游艇的大公子,私下拜托好多人,也动用好多关系才得到对方的首肯,答应和我相亲,我的尊严都被我老爸给丢光了。」她自顾自地说,没发现石玄朗的眼神愈来愈阴郁。
「你喜欢那个将要和你相亲的人吗?」他「非常」关心这一点。
「没相处过,不知道喜不喜欢,不过……」她顿住,垂眸低叹。「现在要我再喜欢上另一个男人,大概是很难的事了。」
「为什么?」他挑高眉毛,试探地问。
一抹嫣红拂上她的颊,她嗫嚅地低语着:「除非……那个人……」
「除非那个人怎么样?」他紧迫盯人,面对这个问题,他的耐性突然消褪得涓滴不剩。
她的脸垂得很低、很低,红潮从颊畔慢慢泛向耳朵、颈项。
「怎么样啊?」他催促着。
「比你强。」她红着脸脱口细细说出,虽然声轻如蚊,但是在密闭安静的空间里,这三个字却带给石玄朗石破天惊的震撼。
石玄朗一向从容冷静的心湖剧烈摆荡起悸动的潮骚,缠绕在他们两人之间一些莫名的意绪,纵横在他心头的骚乱,在此刻终于获得了解答。
在他透析人心般的注视下,诗诗的心神恍惚,心思也散乱了,想不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也忘记在他微微施压下所吐露的那句真心话。
石玄朗的嘴角浮现一抹很轻很浅、几难察觉的淡笑。
呵,原来如此。
☆ ☆ ☆
南台湾的奥斯顿度假山庄内盛满欢声笑语、衣香鬓影。
酒会上最出色的人物非石玄朗莫属,他戴着迷人笑容的面具,潇洒惆傥、优雅感性地穿梭在客人之间,迷倒了无数餐宴上的宾客。
诗诗本来一直跟在他身边与客人寒暄,但一不小心转个身就与他分开了。
在人声鼎沸的宴会中,诗诗的脑袋一直昏昏沌沌的,来高雄路上所发生的小插曲,惊人的威力仍在地体内馀波荡漾着。
被石玄朗勾诱出口的真心话,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她很烦恼,也很担心石玄朗会因此更加认定她是个大花痴了。
唉,她居然有脸向奥斯顿国际饭店的总裁示爱,简直是太自不量力,她何德何能,痴心妄想得到石玄朗的青睐?这种梦还是在小说里随便作作就算了。
心好累,口也好渴。
她打量着食物台上的水晶酒杯,杯内的液体有金黄色和淡橙色两种,她选了淡橙色的啜了一小口,在水果的酸甜味中带着一丝丝酒的气味,她觉得很好喝,默默地喝光了一杯,就在用目光找寻石玄朗的同时,她又继续慢慢啜饮着第二杯。
石玄朗终于在人群中找到她,看见她手中拿着水晶酒杯,孩子气地对他笑着,不禁蹙了蹙眉。
「你能喝鸡尾酒吗?」
「有柳橙汁、柠檬汁还有凤梨的味道,很好喝呀!」她认真地又喝了一小口。
「那幺你有没有喝到伏特加的味道呢?」他很怀疑她能不能喝酒,可不想在回台北的路上还要照顾一个醉鬼。
「有哇,有点酒味,不过不大呛鼻。」她笑嘻嘻的,双顿泛着淡淡的玫瑰红。
「伏特加是烈酒,后劲不小,别喝了。」他抢下她的杯子,帮她一口喝干。
诗诗眨了眨眼睫,哗——这样是不是和他间接接吻了,她「嗤」地一笑,虽然整晚都觉得有点头昏,可是现在好象又更昏眩了一点。
「这里人太多了,我的头很昏,什么时候可以走?」她攀住他的手臂,真惨,头昏得好象连重心都不大稳了。
「趁你还没有太醉以前马上走,万一你在这里失态可就贻笑大方了。」石玄朗扶着她,倾身向身边的高阶主管打声招呼,立刻带着她离开宴会大厅。
「我醉了吗?可是除了头昏以外,我觉得思绪还很清楚啊!」她偏着头看他,直勾勾地盯着地的睑傻笑。
「还好你没有太醉,否则就麻烦了。」他推开大门,扶着她的手肘走出去。
「原来喝醉是这种感觉,头重脚轻的,很好玩——」她脸上的笑容停住,刹那间突然绽开一朵更灿拦的笑颜,惊喜地又叫又跳着。「我闻到了,有海的味道,这里有海的味道!」
石玄朗呆了呆,他根本什幺味道也没有闻到,不禁佩服起她嗅觉的灵敏。
「海在那边,陪我去!」她挽着他的手臂,硬拉着他走。
「天这么黑了,去海边能干什幺?」他轻轻搂住她的纤腰,情绪被欢悦的她带得渐渐高昂起来。
「你不敢下海游泳,去听海的声音也可以呀!」她的瞳眸在黑夜中熠熠闪亮。
石玄朗被她纯真清澈的杏眸和纤美灿笑的脸庞眩惑了,这一刻,他第一次觉得诗诗美若天人。
隐隐约约,他真的听见了优美的波涛声。
两人在黑夜中踏上了沙滩,大海就在眼前呼啸着。
「哇——」诗诗大声欢呼着,两只脚把鞋子一甩,兴奋得往大海方向冲去。
「诗诗,回来,太危险了!」他追上去拦住她,扳正她的身子,她那双灿亮的明眸,挑起他心中对她的异样情愫。
在淡淡的月光下,她缓缓抬起双手轻抚着他的脸,笑意泛进水灵灵的黑瞳,是薄醉、月光或是黑夜的掩护,她大胆地、毫不修饰地说出了、心底的话——
「再过几天我就要回吉贝岛了,可是我却已经愈来愈喜欢你、愈来愈喜欢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彻底迷失在她赤裸裸的告白中,俯身攫住为他开启的唇瓣,舌尖探进她柔软馨香的檀口,与她的唇舌激狂地缠绵。
她像离水太久的美人鱼,在想念的海涛与情人的热吻中,慢慢地活了过来。
第七章
「这一定是在作梦,只有作梦才会出现这种荒唐的画面……」诗诗呆呆地自言自语着。
她满脸迷雾,瞠着一双杏眼,眼珠子骨碌碌地四下转动。这是一间银黑色装潢的巨大卧室,很现代化的设计,她仍穿著那一身黑色的小礼服,坐在卧室里一张很大的双人床上,而她身边则睡着一个半裸的男人——石玄朗。
米白色的床单覆在他腰部以下,腰部以上裸露着一片坚实的胸膛,他纠结有力的臂膀横在额上,安详的睡脸少了成熟精练的冷峻,添了几分孩子气似的温柔,画面美得像一幅希腊神祉的极致画作。她的视线像被磁铁吸住,怔怔盯着那一片性感诱人的胸膛。
「一定是梦,不是梦也一定是严重的幻觉,现实生活中怎幺可能发生这种事……」她咕咕哝哝地自语着,轻轻地跪起身,靠向他想看个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