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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出去﹗他如果不向我爹娘和爷道歉,我就不出去!」」口气吞忍不下,因为她在意翟天虹的态度。

  「还不滚出去,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非要我叫人把妳撵出去才肯吗?」

  她睐着翟天虹,可他也是一脸严肃。一气之下,不再多话,于阳开了门就飙了出去。

  「爹,您不该口不择言,于阳躁,好歹您也有点年纪,怎么跟个稚儿没两样。」不帮于阳,是不想气氛更僵,因为他爹的脾气事出有因,且存在已有多时,扎实的老顽固一个。

  「什么?没想到回到头来你还是想气我?说,刚刚那个女人是不是你特别找来的戏码?」原本还高兴那凡事都和自己作对的儿子没在下人面前给脸色看,岂料……

  「如果失去妻子,能让一个丈夫发了狂,无时无刻怨着天下人都对不起他,那么失去娘亲的孩子,又该变成什么样?和那丈夫一样吗?」

  「你--」听儿一席话,老人顿地呆滞,眨眼,他的思绪又飘回二十年前,那个爱妻病逝的夜晚。

  「爹,您昨天要徐爹立即下帖请来各方大老亲贵,为的是什么?」翟天虹问道。

  「宴请?」慢慢回过神,他看着翟天虹,瞬也不瞬。

  「是不是因为,您找到了娘?」这里的娘,是娘的滋味,一种能够让人满足的滋味。昔日,他的爹娘就是因美食相遇,娘是客栈的小厨娘,而爹则是刚露头角的小商人,后而结纔,恩爱非常,若不是二十年前她娘病逝,至今他们仍该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你娘?」闻言,大醒,这才急问:「说到这个,我也要问你,你说你带回了那失传百年的《灶王书》,那书卷在哪里?这回我找到了个好厨子,我想,非他的手艺才能办得了一场灶王宴!」

  「那我问您一句,您找《灶王书》,办灶王宴,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这一问,令他哑口。这些年,他费尽千辛万苦,也耗费不少人力财力去寻找那「一尝即足死」的《灶王书》及一流的厨子,究竟……是为哪桩?是因为想炫耀,还是只是单纯想满足口腹之欲?或许刚开始是,但时间一久,当寻宝的激动沉淀,他却晓得他为的压根不是这些呀。

  「是为了圆一个梦吗,就好像娘死而复生一样?」良久,老人始终无言,倒是翟天虹接说。

  一个梦,就好像他的妻……死而复生一样?

  不禁,老人因这话而五味杂陈。年少时,情话绵绵半带笑,笑语里,他的妻曾说了要用她那一双手,独力为他办一场食宴,宴里有夫有妻有子,再多就是邻近几家人,当作是他俩共同的梦。只是当时他不以为意,认为那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之后,到了而立、不惑之年,甚至过了半百,只要她问起,他仍认为不足一哂。

  可当时的他,又怎会晓得,当名利、欲望随时光蹉跎尽了,那一段看似淡竟是浓的笑语,却是一直跟害他直到了白发,才给领悟呀!

  忆起以往,老人耐不住激动,软了手脚,而这一软,连带打翻了一套用来洗脸的污水,那水洒了一地,些许积成水室,水涳中则映照出一副迟暮残颜……

  「呵,我以为让她衣食无缺就是爱;我以为让她出门有车坐、起床有人服侍就是爱,哪里晓得……哪里晓得她求的就只有那些,而我却一点也给不起、一点也不……」对着水里的影子,老人抑不住那忍了十数年的泪水,哽咽了起来。

  不觉,一只温暖的手搭上他的肩,让他止住了哭意。抬头,看到的自然是那每每被他唤为不肖子的翟天虹。

  「您的心情我能了解,所以这些年,只要我人在外头,就也不忘帮您注意,虽然《灶王书》终究只是梦幻之书……」话及此,老人不免惊愕且失望,但他还是继续说:「虽然《灶王书》有可能只是梦幻之书,但我却肯定找到了那个足以满足人味觉的人。」

  明明是他爹的错,他却连一声也不肯帮她,年纪大的人嘴巴坏就没错吗?他骂的可是她家的人耶!于阳出了厢房,就沿着长廊走,可是走着走着,竟又迷了方向。「可恶,连路也欺侮我,没事把屋子造这么大做啥﹖」

  但说也奇怪,这宅子大归大,平日也可以见到来来往往的仆役婢女,怎一路走过来,却不见半个人呢?停下脚步,往隔了个大池的远处看。「欸,难不成都到那里了?」

  池对边,有亭榭,还有一道九曲桥,桥上人潮络绎不绝,看来有仆婢、也有游客。游客﹖

  于阳瞪大眼,看着那些对着太湖石呀水中鲤指指点点的人们,心底有了个大问号。

  怪了,那翟老爷不是吝啬到连乞丐都不布施的吗?听大娘说,她在这劳事的十数年,从来也没见过这宅子里招待过谁的,可今天这状况……难道是那老人想开了不成?可是看他刚才的样子又不大像……唉唉﹗管他怎么着,都不关她的事!

  跨着气忿的步伐,她本欲离开长廊,可余光就在这时不小心瞄进池子对边的一道紫色身影,于是她又倒走了回来。

  「咦?怎么是她?」是来翟府之前,和翟天虹在竹林遇上的那个叫初一的小姑娘呀,她怎么也来这里?好巧﹗

  本来烦躁的心情,乍时因这巧见而消逝了大半,于阳忍不住「初一、初一」地喊着那蹲在太湖石后正和池中鲤鱼玩着的人,只是,她并未听见她。是以,她忙不迭找着通往对边的路,只是曲廊建造复杂,她转呀转地,没转出去不打紧,还连带撞进一人怀里。那人轻呓了声,嗓音柔润。

  完!又撞人了!「对不超、对不……」只是当她抬起脸时,她不由地愣住。

  看着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她心底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只是……她认识这个人吗?

  那如盘云的发,是陌生的;那如水玉般清透的脸庞,是陌生的;那高贵出尘的气质,更是她从未遇上过的……虽然眼前这人她是再陌生不过,可不知怎地,她就是要为她那股熟稔给吸引。这人……让她有一种灵魂被拥抱的感觉,就好像……好像……

  不觉,她激动了起来。「妳……是不是……」颤着的唇瓣让她话不顺畅,她的手直想摸向她。

  而视线交望的彼端,金嫮儿的内心亦俏生澎湃。她瞬也不瞬地看着跟前那和自己等高的人,看着她的笑脸,披散着的油亮乌发、金蜜色的皮肤,和一身朴素的市井打扮。虽眼前这人的打扮和自己有如云泥之差,可她就是能一眼识出她。

  是她,是那她一直以为死在大火里的妹妹,她不需要说话,更不需要表明,因为她压根是照者原来的模子成长的;也因为再没人能够给她这种灵魂找到家的感觉,就好像一杯分开的水,即使一头加了任何东西,变了质,若再将水合而为一,它们仍能够在瞬间结合一般呀!

  万千个回忆如潮水般涌入金嫮儿脑中,有甘甜、也有心酸,但多数以十一年的大火为界。大火之前的她虽然和家人过着刻苦的生活,但甘甜;然死里逃生后的她,虽过得锦衣玉食,可那却不再是她,她甚至是……

  撼动之余,她唇瓣轻启:「我……」

  「我是不是认识妳呀?」孰料没耐性的于阳抢先了一步。她内心充满激动,但又怕太鲁莽,所以态度意外地保留。只是她万万没料到这一声,让原本话即将出口的金嫮儿,话梗在喉头。

  她居然没直接认她?她低下眼眸,并僵着。

  见金嫮儿呆着脸没反应,于阳以为她是让自己突来的一问吓着了,抓着头,她歉然。「我……呵,对不住,我觉得妳真的很像……」

  「我不认识妳,妳认错人了!」再抬眸,先前的激动竟已倏忽散去,换上的是冷淡。

  因为于今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她,如果这一认,那么她今天的一切,便也等于毁了。她看了身边的丫鬟一眼。而事实上,这里旁听的人,也不仅只有丫鬟一个。

  她的目光落向长廊的另一端,那里还有个她不让接近的人。

  金嫮儿回复得干脆,于阳登时心慌了,她索性改口问:「妳真的真的不认识我?妳是不是于……」

  「灶房今天不是很忙吗?妳应该是灶房的人吧?偷懒被骂不好的。」撇过脸,迟疑一会儿,迈开莲步。「走吧!」

  「喔。」跟上去的丫鬟一脸狐疑,只是她的狐疑不只来自这场看似莫名其妙的碰面,更来自于她家小姐的诡异态度。稍早,她们从灶房那里问来这名唤于阳的姑娘的来历,不正是想对这于阳来点下马威的吗?可是……真怪!

  「等等,等……」本想拦人,可于阳急促的脚步却因为眼里瞧见的一幕,而不自主停下,任那两人逐渐走远。从后头,她盯住金嫮儿的脚,看着她因裹足而不稳的步伐,鼻间甚至隐约嗅进从她身上飘出的贵气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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