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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昂蒂内阿……终于……昂蒂内阿……但不是刻在石头上……用储石画的符号……还不到十年,可能还不到五年……啊……”

  他双手抱头,大叫了一声。

  “这是骗局。一个悲惨的骗局!”

  我嘲弄地笑了一声:

  “算了,算了,别生气。”

  他抓住了我的胳膊,摇晃着我。我见他睁大了眼睛,充满了恐怖和惊异。

  “您疯了吗?”他冲着我喊。

  “别这么大声喊,”我依然嘲弄地笑着。

  他还在望着我,精疲力尽,坐在一块石头上,面对着我。在洞口,艾格—昂杜恩一直在平静地抽着烟。黑暗中,我们看见他的烟斗的红色烟锅闪闪发亮。

  “疯子!疯子!”莫朗日重复着,他的声音似乎变厚了。

  突然,他朝着那堆炭火俯下身去,火苗将逝,变得更高、更明亮。他抓住了一棵尚未燃尽的草。我看见他聚精会神地察看着,然后把草投进火中,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大笑。

  “哈!哈!这草真好!”

  他踉踉跄跄地走近艾格—昂杜恩,对他指了指火。

  “大麻,嗯!印度大麻,印度大麻。哈!哈!这真好。”

  “这真好,”我重复着,爆发出一阵笑声。

  艾格—昂杜恩不露声色地笑笑,表示同意。

  将要熄灭的火照亮他挂着面罩的脸,在他那双阴沉可怕的眼睛里闪动着。

  片刻之后,突然,莫朗日抓住了图阿雷格人的胳膊。

  “我也要抽烟,”他说,“给我烟斗。”

  那个幽灵不动声色,把我的同伴要的东西递给他。

  “啊!啊!一只欧洲烟斗……”

  “一只欧洲烟斗,”我重复着,越来越快活。

  “有一个字头M……这事儿真凑巧,M,莫朗日上尉。”

  “马松上尉①,”艾格—昂杜恩平静地更正道。

  “马松上尉,”我和莫朗日一起重复道。

  我们又笑起来。

  “哈!哈!哈!马松上尉……弗拉泰尔斯上校……加拉马的井。有人把他杀了,拿了他的烟斗,就是这只烟斗。是塞格海尔—本—谢伊赫杀了马松上尉。”

  “的确是塞格梅尔—本—谢伊赫,”图阿雷格人以一种不可动摇的冷静回答道。

  “马松上尉和弗拉泰尔斯上校离开车队,前去找井,”莫朝日一边说一边放声大笑。

  “这时,图阿雷格人袭击了他们,”我补充道,笑得更厉害了。

  ①莫朗日和马松两个名字都以M开头。

  “一个霍加尔的图阿雷格人抓住了马松上尉的马缰绳,”莫朗日说。

  “塞格海尔—本—谢伊赫抓住了弗拉泰尔斯上校的马缰,”艾格—昂杜恩说。

  “上校蹬上马镫,这时,他挨了塞格海尔—本—谢伊赫一刀,”我说。

  “马松上尉掏出手枪,朝塞格海尔—本—谢伊赫射击,他左手的三个手指被上尉打掉了,”莫朗日说。

  “但是,”艾格—昂杜恩不动声色地结束道,“塞格海尔一本—谢伊赫一刀劈开了马松上尉的脑袋……”

  他说出这句话时,不出声地、满意地笑了笑。将要熄灭的火焰照亮了他。我们看他那乌黑发亮的烟管。他用左手拿着。一个指头,两个指头,这只手只有两个指头。瞧,我还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莫朗日也刚刚意识到,因为他在一阵刺耳的大笑中结束道。

  “那么,劈开他的脑袋之后,你抢劫了他,拿了他的烟斗。好哇,塞格海尔—本—谢伊赫!”

  塞格海尔—本—谢伊赫没有回答。但人们感到他内心中是满意的。他一直在抽烟。我看不清他的脸。火苗变暗了,熄灭了。我从来也没有象那天晚上那样笑过。我肯定,莫朗日也没有。他可能要忘记修道院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塞格海尔—本—谢伊赫偷了马松上尉的烟斗……您去相信宗教志愿吧。

  又是那首该诅咒的歌。第七个是男孩少了一只眼。人们想象不到会有这样愚蠢的歌词。哈!很滑稽,真的:现在,我们在这个洞里是四个人了。四个,我说什么,五个,六个,七个,八个……别拘束,朋友们。瞧,没有了……我终于要知道这儿的精灵是什么样了,冈发桑特,布雷米安……莫朗日说布雷米安的脸在胸膛当中。抱着我的这家伙肯定不是个布雷米安。他把我抱到外面去了。还有莫朗日。我不愿意人们忘了莫朗日……

  人们没忘记他:我看见他了,骑在一头骆驼上,走在我被绑着的这头骆驼前面。幸亏把我绑上了,不然我要滚下去了,这是肯定的。这些魔鬼的确不是恶鬼。可是这条路真长啊!我想伸伸腰。睡觉!我们刚才肯定走过了一条通道,后来才走出去。现在又进了一条没有头的通道,喘不过气来。又看见星星了……这可笑的奔跑还要继续很久吗?……

  瞧,光亮……也许是星星。不,是光亮,我说得很清楚。这是台阶,我保证,是石头的,的确,但是台阶。骆驼怎么能……但这已经不是骆驼了,抱着我的是一个人。一个全身穿白的人,不是冈发桑特,不是布雷米安。莫朗日该不高兴了,他的历史归纳,全是错误的,我再说一遍,全是错误的。正直的莫朗日。但愿他的冈发桑特别让他跌在这无穷无尽的台阶上。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闪亮。是,是一盏灯,是一盏铜灯,象在突尼斯,在巴尔布什①那里一样。得,又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我管他呢,我躺下了;现在,我能睡觉了。多荒唐的一天!……啊!先生们,请放心,捆上我一点用也没有,我不想下地呀。

  ①突尼斯市的一个娱乐场所。

  又是一阵漆黑。脚步声渐渐远了。寂静。

  那只是一会儿工夫。我们身边有人说话。他们说什么……不,不可能!那一阵金属声,那说话的声音。您知道那声音喊什么,您知道那声音喊什么吗?那口气是一个惯于此道的人的口气。它喊的是:

  “下注吧,先生们,下注吧。庄家有一万路易。下注吧,先生们。”

  见鬼,我到底在还是不在霍加尔?

  第八章

  在霍加尔苏醒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我立刻就想到了莫朗日。我没看见他,但我听见他就在我身边,发出几声轻微的惊叫。

  我叫他,他向我跑来。

  “他们没有把您捆起来?”我问他。

  “实在对不起。他们捆得不紧,我挣脱了。”

  “您应该也给我解开。”我说,满含着怨气。

  “有什么用,我怕弄醒您。我想您第一声喊叫肯定是招呼我。果然如此!”

  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莫朗日微笑了。

  “我们大概是整夜都在抽烟喝酒,我们的处境不会比这更可悲了,”他说,“管它呢,这个让我们抽印度大麻的艾格—昂杜恩真是个大恶棍。”

  “塞格海尔—本—谢伊赫,”我纠正道。

  我伸手摸了摸额头。

  “我们是在哪儿?”

  “亲爱的朋友,”莫朗日回答说,“从烟雾腾腾的山洞到装有《一千零一夜》里的路灯的台阶,是一场离奇的噩梦,自我醒来之后,我是一步一惊,一步一愕呀。您还是看看周围吧。”

  我揉了揉眼睛,四下里望着。我抓住了我的同伴的手。

  “莫朗日,”我恳求道,“告诉我吧,我们还在作梦。”

  我们身处一个圆形的大厅中,直径有五十尺左右,高也差不多,一扇宽大的门使得厅内通亮,外面是一角深蓝的天空。

  燕子飞来飞去,轻轻地发出欢快急促的叫声。

  地面,向内弯曲的墙壁,天棚,是一种斑岩样有纹理的大理石,镶嵌着一种奇怪的金属,颜色比黄金浅,比白银深,早晨的空气从我说的那扇门中大量地涌进来,在金属上蒙了一层水汽。

  我想享受一下清凉的微风,驱散梦意,就蹒跚着走向门口,俯在栏杆上。

  我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我站的地方象个阳台,依山雕成,俯视着深渊。头上是蓝天,脚下是一圈悬崖,形成了一道连绵不断、坚不可摧的城墙,下面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展现出一座真正的人间天堂。一座花园横卧在那里。棕榈树懒洋洋地摇着宽大的叶子。在它们的荫护下,生长着一片小树,杏树,柠檬树,柑树,很多其它的树,我处在这样高的地方,分辨不出种类……一条宽宽的蓝色溪水,上面有瀑布垂下,流进一口迷人的湖中,地势高峻,湖水极其清澈。在这绿色的井上,几只大鸟在盘旋;向上,还有一只红鹳。

  四周的山峰高耸入云,都披着皑皑白雪。

  蓝色的溪水,绿色的棕榈,金色的果实,衬着奇妙的白雪,在这由于流动而清洁无比的空气中,构成了某种那么纯洁、那么美的东西,我这可怜的凡人的力量简直不能长久地承受这一幅图画。我把头俯在栏杆上,它由于那神奇的白雪而变得非常舒适,我象孩子一样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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