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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希腊传说中的一种金属。

  勒麦日先生示意,黑奴们抓起尸体,一会儿工夫就放进那个彩绘的木盒子里了。然后把它竖起来,放在壁龛内,旁边的那个壁龛中也有个完全一样的盒子,标签上写着52号。

  他们的任务完成了,就一声不响地退下了。死亡的冷气再次吹动了铜灯的火苗,使巨大的影子在我们周围晃动不已。

  莫朗日和我,象包围着我们的那些金属幽灵一样,呆立不动。突然,我鼓了鼓劲,跌跌撞撞地走近他们刚刚放入英国少校遗体的壁龛旁边的那个壁龛。我寻找着标签,写有52号的标签。

  我扶着红色大理石的墙壁,读到:

  52号。罗朗·德利涅上尉。1861年7月22日生于巴黎。1896年10月20日死于霍加尔。

  “德列涅上尉,”莫朗日哺南说道,“1895年从哥伦布—贝沙尔出发到提米门,后来杏无音讯!”

  “正是,”勒麦日失生说,微微点了点头。

  “51号,”莫朗日念道,牙齿咬得格格响。”冯·韦特曼上校。1855年生于耶拿。1896年5月1日死于霍加尔。韦特曼上校,卡奈姆的探险家,在阿加德斯一带失踪!”

  “正是,”勒麦日先生说。

  “50号,”我又念道,两手紧紧抓着墙,免得跌倒,“阿隆兹·德·奥里维拉侯爵。1868年2月21日生于卡迪克斯。1896年2月1日……奥里维拉,他是去阿拉旺的呀!”

  “正是。”勒麦日先生说。“这个西班牙人是最有学问的一个,我跟他就安泰王国①的准确地理位置进行过很有趣的讨论。”

  “49号。”莫朗日喘着粗气说。”伍德豪斯中尉,1870年生于利物浦。1895年10月4日死于霍加尔。”

  “差不多还是个孩子,”勒麦日先生说。

  “48号。”我念道。“路易·德·马依佛少尉,生于普罗万斯……

  我念不下去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路易·德·马依佛,我最好的朋友,我童年时代的朋友,在圣—西尔,到处……我望着他,我在那层金属下面认出了他。路易·德·马依佛!

  我的额头抵着墙壁,肩膀不住地抽动,嚎陶大哭起来。

  “先生,这个场面够长的了。结束吧。”

  “他想要知道,”勒麦日先生说,“我有什么办法?”

  我冲着他走去。我抓住了他的肩膀。

  ①希腊神话中的巨人族。

  “他怎么来这儿的?他怎么死的?”

  “象其他人一样,”教授回答道,“象伍德豪斯中尉,象德利涅上尉,象罗素少校,象冯·韦特曼上校,象昨日的四十七位,象来日的所有那些人。”

  “他们死于何故?”莫朗日用命令的口气问道。

  “他们死于何故,先生?他们死于爱情。”

  接着,他又以极严肃极低沉的口吻说:

  “现在你们知道了。”

  慢慢地,以一种我们几乎察觉不到的谨慎方式,勒麦日先生把我们的目光从那些金属人像上引开。过了一会儿,莫朗日和我,又坐在——还不如说瘫在——大厅中央的坐垫上了。看不见的流泉在我们脚下低声呻吟着。

  勒麦日先生坐在我们中间。

  “现在,你们知道了,”他说,“你们知道了,但你们还没有明白。”

  这时,他缓缓地说道。

  “你们和他们一样,是昂蒂内阿的俘虏……她想要复仇。”

  “复仇,”莫朗日说,他已经恢复了平静,“为什么,请问?中尉和我,我们对大西洋岛做了什么?我们在什么事情上引起了她的仇恨?”

  “这是一往古老的、非常古老的纠纷,”教授严肃地回答道,“一桩您不能理解的纠纷,莫朗日先生。”

  “请您说法楚,教授先生。”

  “你们是男人,她是女人,”勒麦日先生出神地说,“一切问题都在这儿。”

  “的确,先生,我不懂……我们不明白。”

  “你们会明白的。你们难道真地忘记了,古代那些蛮族的美丽女王是多么怨恨那些被命运推到她们的海岸上去的外国人吗?诗人维克多·雨果在他的描写殖民地的《塔希提姑娘》一诗中相当好地表现了他们的可恶行为。不管回忆把我们带到多么久远的年代,我们见到的只是一些类似的白吃白喝、忘恩负义的行为。这些先生们大肆利用这些女士们的美貌和财富。然后,一个早上,他们突然无影无踪了。如果某君细心地测定了位置,却没有带着战船和军队前来占领,她还算是幸福的呢。”

  “您的博学真让我高兴,先生,”莫朗日说,“请往下说。”

  “要给你们举例吗?唉,俯拾皆是。您想想尤利西斯对待加里普索①,狄俄墨得斯对待卡利洛厄的轻薄态度吧②。忒修斯对亚里亚娜又怎么说呢③?伊阿宋对美狄亚的薄情是不可想象的④。罗马人继续了这一传统,而且更加粗暴。

  ①希腊的话中,尤利西斯从特洛亚归国途中,曾被俄古癸亚岛的女神加里普索留住十年。

  ②前者为特落亚战争中的希腊大英雄,后者为河神的女儿,“轻薄”之说,其事未详。

  ③希腊神话中,忒修斯得情人亚里亚娜帮助斩杀牛头怪物,后将其遗奔。

  ④希腊神话中,伊阿宋得美狄亚帮助获得金羊毛,后负心。

  “伊尼斯,他与可敬的斯帕尔代克有许多共同点,对待狄多的态度是最卑鄙的①。凯撒对待神圣的克娄巴特拉粗鲁至极②。最后还有提特,这个伪君子提丢斯,靠着可怜的贝雷尼斯在伊杜美整整住了一年,他把她带到罗马只是为了更厉害地讥笑她③。雅弗的儿子们欺侮闪的女儿们④,这笔债已经拖欠了很久,早就该偿还了。

  “一个女人应时而生,来重建黑格尔的伟大的摆动原理以有利于她的性别。由于尼普顿的绝妙的防范措施,她与雅利安人的世界隔绝,而把最年轻、最勇敢的男人召唤到她的身边。她的灵魂是不可动摇的,她的身体却可以屈尊。从这些勇敢的年轻人身上,她获取他们所能给予的一切。她把自己的身体给他们,却用她的灵魂统治他们。她是第一位这样的君主,热情从未使之成为奴隶,哪怕一刹那间。她从不需要恢复镇静,因为她从未神魂颠倒过。她是成功地将爱情和快乐这两个纠结在一起的东西分开的唯一女人。”

  勒麦日先生停了一会儿,接着说:

  “她每天来这地下坟墓中一次。她站在这些壁龛前,面对着僵直的人像沉思。她触摸着那些冰冷的胸脯,她知道它们曾是那样地滚烫。接着,她对着那个空位置——很快,他就要裹着一层冰冷的希腊铜皮在那里长眠——冥想一番,就懒洋洋地回转身,到等着她的人那儿去了。”

  ①据维吉尔《伊尼德》,特洛亚城破后,王子伊尼斯出走。漂泊至迦太基城,与女王狄多恋爱,后弃她而走,狄多自杀。

  ②凯撒爱上无娄巴特拉,帮助她重登王位。“粗鲁”之说,其事未详。

  ③罗马皇帝提丢斯爱上埃及王后贝雷厄斯,将她带至罗马;登基后遗弃了她。

  ④据《圣经》,闪和雅弗都是挪亚的儿子,闪是闪米特人(如阿拉伯、犹太人等)的祖先,雅弗是印—欧人的祖先。

  “而他们,他们,”我喊道,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了,“他们全都接受了!他们全都屈服了!啊!她只要一来,她等着瞧吧。”

  莫朗日不说话。

  “亲爱的先生,”勒麦日先生温和地说,“您说话象个孩子。您不知道。您没见过昂蒂内阿。有一件事您要好好想想,那就是,在他们中间,”他手一挥,指了指那一圈无言的像。“有许多人跟您一样勇敢,还可能不那么容易激动。我记得,有一位,就是安息在39号标签之下的那一位,是个冷静的英国人。当他出现在昂蒂内阿面前的时候,还抽着雪茄。亲爱的先生,他象其他人一样,在他的君主的目光下屈服了。

  “只要你们没有见过她,就不要说大话。学问的水平对于讨论热情方面的东西没有什么价值,我跟你们谈论昂蒂内阿是感到很尴尬的。我只对你们说一点,你们一旦看见了她,你们就将忘记一切。家庭,祖国,荣誉,一切,为了她,你们会背叛一切。”

  “一切,先生?”莫朗日非常平静地问道。

  “一切,”勒麦日先生有力地肯定说,“你们将忘记一切,你们将背叛一切。”

  一阵轻微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勒麦日先生看了看表。

  “反正,你们会看到的。”

  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我们在这个地方见到的最高大的白衣图阿雷格人进来了,走向我们。

  他弯弯腰,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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