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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同事,我感谢您这样不怕麻烦。不过,说真的,本来是不必如此的。我累了,无意下船。但我至少还是很高兴认识您。既然我不能享受您的款待,那么在小艇还靠着大船的时候,请赏光接受我的招待吧。’

  “‘于是,我们又回到吸烟室。他亲自调鸡尾酒。他跟我说话。我们谈到了一些共同的朋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张面孔,那嘲讽而茫然的目光,那忧郁而温和的声音。啊!上校,先生们,我不知道人们在地理局或苏丹的哨所里说了些什么……但那只能是可怕的误解。这样一个人,犯了这样的罪行,请相信我,这不可能。’”

  “就这些,中尉,”夏特兰沉默了片刻,结束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令人难受的一顿饭。军官们匆匆吃完饭,不说话,都似乎感到不自在,却没有人试图顶住。但是,在一片沉默中,人们却看到,他们的目光不断地偷偷望着那不勒斯城号,船在那边,在四公里外的海面上,在微风中颠簸着。

  “他们吃晚饭的时候,船还在,当汽笛响了,从黑红两色的烟囱中冒出缓绕的浓烟,宣告船要开往加贝斯的时候,闲谈才又开始,却不象在日那样快活了。

  “从此,中尉。在斯法克斯的军官中间,人们象逃避瘟疫一样地回避任何可能涉及德·圣—亚威上尉的话题。”

  夏特兰说话的声音相当低,绿洲里的小生灵们没有听见他的奇异的故事。一个小时之前,我们就放完了最后一枪。在池塘周围,斑鸠们放下心来,抖动着身子。神秘的大鸟在发暗的棕榈树下飞翔。风也不那么热了,轻拂着棕榈的枝叶,发出了飒飒的响声。我们把帽子放在身旁,让两鬓接受微风的抚摩。

  “夏特兰,”我说,“我们该回堡了。”

  我们慢慢地拾起打下的斑鸠。我感到士官的目光盯着我,这目光中包含着责备,好象后悔讲了那一切。归途中,我找不到一句话,来打破这令人难过的沉默。

  我们回到堡的时候,天已差不多黑了。人们还看得见哨所上空的旗子垂在旗杆上,却已分辨不出颜色了。西方,太阳落在起伏的沙丘后面,天空一片紫黑。

  我们一进堡垒的大门,夏特兰就与我分手了。

  “我去马厩。”他说。

  我一个人口到要塞区,那里有欧洲人的住房和仓库。我紧蹙着额头,显出一种无名的忧郁。

  我想到了法国驻军的那些同事们,这个时候,他们该回住处了,晚礼眼放在床上,有肋形胸饰的上衣,闪闪发亮的肩章。

  “明天,”我想,“我要打报告要求调动。”

  用土夯实的台阶已经发黑了。可是当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却还有微弱的光亮在闪动着。

  一个人俯在我的桌上,面前一堆日志。他背朝着我,没听见我进去。

  “好了,古吕,小伙子,我请您别拘束,就象在您自己那儿一样吧。”

  那人站了起来,我看见他相当高大,敏捷,脸色苍白。

  “费里埃中尉,是吧?”

  他朝我走来,伸出了手。

  “德·圣—亚威上尉。亲爱的同事,我很高兴。”

  就在这时,夏特兰出现在门口。

  “中士,”这位新来的人冷冷地说,“就我所见的一点点来说,我实在不能恭维您。没有一副骆驼鞍上不缺环扣,勒贝尔式步枪的枪托底板的状况让人以为在哈西—伊尼费尔一年下三百天雨。还有,下午您到哪里去了?哨所有四个法国人;可我到的时候,我只看见一个受罚的士兵坐在桌前,对着一小瓶烧酒。这一切将要变一变,不是吗?出去。”

  “上尉,”我说,声音都变了,而吓呆了的夏特兰还立正站着,“我要对您说,中士跟我在一起,他离开岗位是我的责任,他是个各方面都无可指责的士官,如果我们事先知道您来的话……”

  “当然,”他说,带着一种冷嘲的微笑,“还有您,中尉,我无意让他为您的疏忽负责。尽人皆知,一个军官丢下哈西—伊尼费尔这样的哨所,哪怕只有两个小时,当他回来的时候,很可能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亲爱的同事,沙昂巴人的抢掠者很喜欢火器,为了把您枪架上的六十支枪据为己有,我确信他们会无所顾忌地利用一位军官的擅离职守,这很可能把他送上军事法庭,而我知道这位军官一向成绩甚佳。请您跟我来。我们去做完这次小小的检查,我刚才看得太匆忙了。”

  他已经上了台阶。我跟上他,没有说话。夏特兰跟在后面。我听见他小声说了一句,那不高兴的口气好象是:

  “嘿,真的,这儿该有好看的了。”

  第二章

  德·圣—亚威上尉

  不多几天之后,我们就相信,夏特兰对于和新首长的关系所怀的恐惧是没有根据的。我常想,圣—亚威初见我们时所以取那样粗暴的态度,是想要压倒我们,向我们证明他知道如何高昂着头承受那段历史的沉重包袱……不管怎么说,他第二天就显得大不一样,甚至还就哨所的整洁和人员的训练表扬了中士。对于我,他是极好的。

  “我们是同期毕业的,是不是?”他对我说,“你对我尽可以你相称,这用不着我允许。这是权利。”

  这种信任的表示毫无意义,可惜!这是相互间开诚布公的虚假表现。表面上看来,还有什么比广袤无垠的撒哈拉,它向所有愿意淹没其中的人敞开着,更容易接近呢?然而又还有什么比它更闭塞呢?经过六个月的共同生活之后,一个南部哨所所能给予的共同生活,我自问,我最离奇的冒险是否是和一个人一起向深不可测的偏僻地方进发。毫无疑问,这个人对我如同那偏僻地方一样陌生,而他却成功地让我向往着那里。

  这个奇怪的同伴首先让我惊讶的,是他带来的行李。

  当他从瓦格拉①独自一人猝然而至的时候,他骑了一头纯种单峰驼,他只让这头敏感的牲口驮了不致使它降格的东西:他的武器:军刀,制式手枪,再加一支火力很猛的卡宾枪,还有其它极少一些东西。半个月后,其余的东西才随给养车一起到达。

  三口容量可观的箱子被抬进了上尉的房间,抬箱子的人的鬼脸足以说明箱子的重量。

  出于谨慎,我没有帮圣—亚威整理,而是拆阅车队带给我的信件。

  不一会儿,他来到办公室,看了一眼我刚收到的几本杂志。

  同时,他冽览了最近一期的ZeitschriftderGesells-chaftfurErdkundeinBerlin②。

  “瞧,你收到这东西?”他说。

  “是的,”我答道,“那些先生很想知道我对于韦德米亚和上伊加尔加尔的地质的研究。”

  “这对我可能有用,”他轻声说,一边继续翻着。

  “你随便看好了。”

  “谢谢,恐怕我没什么给你的,也许普林尼③的著作除外。还有……你肯定跟我一样了解,根据朱巴王的引述,他对伊加尔加尔都说了些什么。你还是来帮我整理整理吧,你看看有什么对你合适的。”

  ①撒哈拉大沙漠北部的一个绿洲。

  ②德文:《柏林地学学会杂志》。

  ③本章中以下所出现的人名,多为著名的古代学者,不详注。

  我二话没说,就接受了。

  我们首先把各种气象和天文仪器拿出来:波丹式、萨勒龙式、法斯特雷式温度计,无液气压计,福坦式气压计,各式的计时器,六分仪,天文望远镜,带望远镜的罗盘……总之,是杜维里埃所称最简单、骆驼最容易驮的一套器材。

  圣—亚威递给我,我随后将这些仪器放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

  “现在,”他宣布道,“就剩下书了。我递给你,你就堆在角落里,等着他们给我做书架。”

  整整两个钟头,我帮他堆起了一个真正的图书馆。那是怎样的图书馆啊!是一个南部哨所永远不会见到的图书馆。

  所有的书都沿这间堡屋的四堵泥墙放着,题目不同,内容都是古代有关撒哈拉地区的。当然有希罗多德和普林尼,还有斯特拉波,托勒密和阿米安·马塞兰。这些名字倒并不生疏,但是,我还看到了其他一些名字:克里普斯、保尔·奥罗兹、埃拉托斯代纳、弗提乌斯、狄奥多、索兰、狄翁·卡修斯、伊奇多、马丹、埃提古斯、阿太内……ScriptoresHistorioeAugustoe①,ItinerariumAntoniniAugusti②,利厄兹的Geographilatiniminores③。卡尔·穆勒的Geo-graphigroeciminores④……后来,我有机会熟悉阿加塔尔希德和阿尔太米奥多的著作,但当时他们的论文出现在一个骑兵上尉的箱子里,却使我感到有些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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