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妳!是你害死洁玉!害我失去一切!我的理想、我的抱负──全都毁在你手里!」王仁拓激动地逼近数步,将凌云逼靠在被打破玻璃的窗户前。
「是你自毁前程,怨不得谁。」没有退路了。凌云分神向身后瞄一眼──四楼的高度,跳下去不死也半条命。
双手背在身后,触上窗框,她摸到几块嵌在窗框未掉的玻璃碎片。
危机就是转机。她这么告诉自己,悄悄抽出几块藏在身后。
「啊!洁玉!」她朝他身后大叫,果然引王仁拓转头看。
凌云趁机朝他丢出玻璃碎片,趁着他直觉曲起双肘挡住突来的玻璃,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他。
先是以手刀劈向他执枪的手,让他握不住枪,再来是一记熟练的过肩摔。
转眼间,立场互换,王仁拓躺在地上惨叫连连。
「凌!」就在这时,骆仲齐踹开教室门,冲了进来。
「仲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在骆仲齐走向自己之前,凌云先迈开步伐冲进他怀里。
在这之前她还不觉得害怕,直到看见他之后,害怕和恐惧一古脑儿涌进她心里,涨得满满的,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怕,有多想躲在他怀里,在他的保护下度过这一切。
骆仲齐先是看向躺在地上的王仁拓,确定他没有爬起来的力气,才敢将心力放在怀中人儿身上。
明明被打倒在地爬不起来的人是王仁拓,可是打人的她却抖得比秋天的叶子还厉害。「吓坏了吗?」
「废话!」在他怀里的凌云捶了他一拳,可恶!连拳头都在发抖。「枪耶!我一个平民百姓小女子怎么可能不怕!」
「可是你一个平民百姓小女子却把拿枪的坏人打在地上爬不起来。」他是在说笑,但看见自己压在她背上的双手也在发抖,只有苦笑:「最怕的人应该是我。」
「仲、仲齐?」他怕什么?被枪口抵在心口的人是她耶。
「我好担心你会出事。」一路上他以最快的速度冲来,从来就不相信有神存在的他竟然会在心里祈祷,希望神能保佑她平安无事。
「我──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詹姆士带我来。」
詹姆士!「那浑帐洋鬼子在哪里!」不提还好,一提她就心火直冒。「该死的洋鬼子竟然害我差点香消玉殒、魂归离恨天!」
「他不知道王仁拓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骆仲齐抱紧她不让她冲出去。「他因为好奇,所以偷偷躲在外面看才知道自己做错事,赶紧搬救兵,路上遇到我和唐恩。」
「那他现在人呢!」
「我要他去带唐恩过来。我来之前要唐恩先去通知警察。」
「呿!」
「凌。」骆仲齐突然收紧双臂低唤她一声,让她满口骂人的话都咽回嘴里。「你打算怎么安抚我?」
安抚?「拜托,该被安抚的人是我吧?」在生死关头的人是她,难不成还要她这个枪口余生的人安抚他?
「那就让我来安抚你。」骆仲齐说完,托起她下颚封住她的唇,深深吻进芳香的嘴里急欲证明她的平安无事。
需要安抚的人是他,凌云看起来比他还镇定许多,有说有笑还能找人算帐;反观他,心慌得差点无力跳动。
让人放心的吻令凌云忍不住闭上眼品尝。她也喜欢吻他,薄薄的唇总是暖和的,吻起来有甜甜的味道,不像女孩子软软的唇和化妆品做作的香味。
但是这个吻,和平常不太一样。
「仲、仲──唔……」热情得几乎让她昏眩的吻竟然无法教他停住。
他的吻法急切得仿佛想要证明什么东西的存在。
「呃……」他愈吻愈下面,凌云仰长脖子,困难地发声,并拍打他肩膀。
「你总是让人担心。」骆仲齐陷入恍惚中,在吮吻的空隙呢喃:「算算我这样追你、担心你有多少次?老天,你把自己当成什么?随时随地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要我怎么不担心。」
「咳!咳咳!」
「有、有人。」凌云更加用力拍打他肩膀试图让他清醒。
骆仲齐回过神,发现在场不单只有他和她以及地上的王仁拓,还有唐恩、带路的詹姆士以及三名警察,全都看着他。
「想不到你们已经进展到这一步。」见到没人出事,唐恩又有心情开玩笑。
「闭嘴。」骆仲齐困窘低喝。
警察则见怪不怪略过他们两人,一人一边架起王仁拓,另一个则捡起枪丢进证物袋。
对于是谁制伏歹徒,他们比较感兴趣。「是谁制伏的?」
「是──」
「是他!」凌云抢在骆仲齐开口前说:「我的男朋友挺身救了我,让我逃离这个坏人的毒手,上帝助我,我差点就死在这个坏人的枪下。」声声如泣如诉,最后躲进骆仲齐怀里,背脊发抖,脆弱的背影看了就教人心疼。
「别怕,一切都没事了。」看不过去的警员安慰道,狠狠瞪了王仁拓一眼。「他以后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真的吗?」怯弱的声音从骆仲齐怀里发出疑问。
「只要你肯作证,法律就一定能制裁他。」警察拍胸脯保证。
「我……我会去作证,呜……」
「好,那──」警察看向骆仲齐。「带你女朋友回去休息,明天再到警局来作笔录。」一般程序是马上作笔录,但忍不住同情心大起的警察们希望这位「柔弱」的东方小姐能好好休息,不要太累。
「谢谢。」唯一知道她俊俩的骆仲齐没有戳破牛皮,配合演戏。
「呜呜……」怀中的凌云哭声未歇。
「警察走远了。」骆仲齐提醒。
「是吗?」凌云抬起脸,根本一滴泪都没有,俏皮地吐吐舌。
突然,一道心虚的人影从眼角晃过。
「站住!」无须再装柔弱女的凌云喝住心虚想跑的身影。「詹姆士,你真有胆呵!敢骗我!」
「我、我、我──对不起!」詹姆士大叫,迈开两条长腿急冲出惨不忍睹的教室。
「别跑!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给我站住!」凌云二话不说立刻追出去。
在一旁看戏的唐恩楞了会儿,喘出大气。「难怪苏珊娜说她是演戏天才。」
「她的确是天才。」骆仲齐应声,在唐恩不注意间,脸上的表情凝重得不若应声语气般的轻松。
「怎么了?」注意到他有异样的唐恩开口询问。「刚才的事把你吓傻了?」
他摇头不语,目光复杂地望着凌云消失的方向,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八章
「抱歉,我先离开一下。」
在一阵热烈的讨论中,骆仲齐的话好比一块冰降下,冷了大家热烈的气氛。
在众目中离开,从外头关起门后,他只是站在门边,一只手摀住脸闭着眼睛。
她又跑到哪去了?骆仲齐按住隐隐作痛的额角,深深呼吸。
一个礼拜,整整一个礼拜不见她的人影!会不会又出了什么事?
自从王仁拓的事情发生之后,心底的不安愈见蠢蠢欲动,在看不见她的时候总会担心她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
他知道这样的念头一旦化为具体的行动,将会让他想要把她留在身边不放,也知道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束缚她、限制住她坚持拥有的自由。
但是,他管不住这一股如脱缰野马的不安,就像涟漪,不被激起没事,一旦被激起,哪怕只是一点点力道都会一圈圈不断泛大,愈是想要去阻止,愈是激起更多。
拼命压抑住不安就像跳入水中企图阻止涟漪扩大般愚蠢,愈是压抑,愈是让自己陷入不安的泥沼中,像踩进流沙坑,愈是挣扎,陷得愈深。
该怎么做才能平抚心中的不安?
她是个坚持原则的女孩,有自己的想法,有她特立独行的潇洒,正因为这份潇洒和对原则的坚持,只要发现自己被困住就一定会设法离开,就算再多不舍,为了坚守原则,她也会选择绝然离去,绝不委屈自己。
他了解,所以随着这份不安起舞作乱的是深深的恐惧,恐惧心细的她感觉到他的不安、看出他蠢蠢欲动想要将她紧紧抓在身边的念头,然后在一切还没发生之前离开他。
离开──是的,他恐惧这一件事。她说过当她对一处的人事物没兴趣时就是她离开的时候,这话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成为他恐惧的根源。
一个礼拜不见,除了担心她出事,他更担心她已经不留讯息地离开。
她像风但更像云。
风看不见,来去之间不会让人发现它曾经存在过。但云不同,它来时会挡住阳光在地面投下阴影,你会知道它来过;当阴影消失,你会知道它离开──最悲哀也最无奈的是,无论是它的来或去,都没有你可以置喙的空间。
她像云,一如她的名字,没有一个地方能永远留住一片云,自然没有一个地方适合她长期驻留不走,而每一个地方又都适合她驻留,只是她从不留在原地。不定的动向或许在爱上她之前他会认为这叫潇洒,但现在,他却觉得这叫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