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在场。”
回忆这段往事,令郭嘉怡清醒地原谅了自己。
人爱恋敬重另一个人,可以有千百种原因,基本上,种种的因由都无罪,尤其原因只导致心里上的钦佩与精神上的慰藉,而非物欲上的享受。
郭嘉怡认为男人至大的尊严与架势,在于他如何运用智慧?如何培植修养?如何积极进取?如何发挥本事?如何在各方面凌驾及抛离女人的表现之上?
唯其如此,才是至大安全与归属感之所在。
郭嘉怡走近沈沛昌,轻轻地喊他一声:“沛昌!”
沈沛昌冷不提防,郭嘉怡会突然出现,手一松,其中一个购物袋内的罐头就滚了一地。
很自然地,连郭嘉怡都转下身来,慌忙地执拾。
当他们一同伸出手来,想抓牢一罐金宝鸡汤时,彼此又都同时惊恐地缩住了手,互望,仍能直接地透过眼中流露的神情,看到对方的心灵深处。
郭嘉怡终于章起了那罐金宝汤,放进沈沛昌的手里。
沈沛昌望住郭嘉怡的眼眶是湿濡的,他说:“多谢你,嘉怡。”
“不说。”
“自己放弃的人与地,要再回头,必须加很多倍很多倍的努力。”沈沛昌把郭嘉怡的外套自车厢内取出交回给她时,这样说了。“请保重!”
“我会。”
郭嘉怡没有再回头,汽车直驶回温哥华的市中心去。
是的,回头真的很费劲,而又无补于事。
当年,真的不必再记了。
郭嘉怕在翌日就已经踏上归程。
宋惜梅有去送机,跟她吻别的是罗致鸿。
目睹这个转变,郭嘉怡真是万千感慨,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假如邵倩音的出现是罗致鸿与宋惜梅一份考验的话,那么,郭嘉怡都可以说是性质雷同的试验品。
今日的结果,自己能摆脱厄运,最终不致于成为人家夫妻感情一份恒久常新的催化剂,真是造化。
郭嘉怡还是对宋惜梅说着那句话:“等你回来!”
宋惜梅点点头,满脸红光。
她并没有问郭嘉怡有没有去见沈沛昌,对方亦不提起。
大概一半是宋惜梅不予太大的关心,她已为破镜重圆的喜悦所掩盖,人是喜昏昏的,有点乱了头脑。
另一半是宋惜梅下意识不想追问,怕伤了郭嘉怡的心。
她急于要在温哥华整顿一切,然后归航。
第十五章
与此同时,罗致鸿也回港去作出他答应过的所谓交代。
宋惜梅对此是满怀信心的。向一个底线甚低的女人作安抚,以罗致鸿的条件,是绰绰有余的。
没有比不实吹灰之力而赢此一仗,更大快人心。
命运的安排是奇特的,灾难与福荫都可以遽然而来,遽然而去,那么的不可预计。
人,唯一能做的是力求多福,但望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
此念一生,宋惜梅打算约同连俊美上观音寺去一趟。她听俊美说,那儿的签顶灵的。
实在,宋枯梅也有点急不及待地要把自己的喜讯相告。
一直把车子驶向西温哥华连俊美的新居去。宋惜梅接铃,良久,仍未有人开门。
正在讷闷,大门才打开了,连俊美探头出来,看见是宋惜梅,脸上的红晕更盛。
惜梅圭不经心地问:“你在睡午觉吗?我接铃好一阵子了,看你,睡得头发蓬发,双颊酡红的,真是!外面大好阳光呢,怎不出去走走?”
宋惜梅还没有建议跟连俊美到外头去吃下午茶,就看见客厅内有人,她又下意识地说:“怎么你有客?”
连俊美皮笑肉不笑的,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全。
反而是客人向宋枯梅打了招呼。
“有一阵子没见你面了,你好!”翁涛说。
“好。是没有见面好一阵子了!”
宋惜梅是冰雪聪明的人,她明白自己无聊地拾着对方的牙慧,是事有蹊跷的。
她领然是为一个什么意外吓着了,或许只是一个歪念而已,但也足够惊心动魄的。
任何不正常、不正当、不正经的男女私情,都有慑人威力。
她也算是过来人。
为了极力掀开歪念,不去幻想它、分析它、探索它,宋惜梅顾左右而言他,说:“翁涛,我们在列治文近溜冰中心的那边,实了一幅地皮,兴建城市屋。”
“什么?城市屋?”翁涛并没有刻意地遮掩他的诧异。
“是的。”
“已有建筑计划,同有关方面申请了吗?”翁涛急问。
“都已在进行中了,看来一切顺利。”
“可以稍缓的话,最好还是绘图后再算。”
“为什么?”
“那区的城市屋老早已达饱和点。需时消化,况且新屋全部要缴纳联邦政府新实行的百分之七购物服务税,无疑是百上加斤。”
“不妨,我们的销售对象是港台人士。”
“他们也一样是投资者,介绍他们购入要长时期才升值,且出租情况转弱的物业,实在有商榷的余地。况且,那地段最受飞机升降的骚扰呢!是谁向你推荐这幅地皮计划呢?”
宋惜梅彷如在梦中被人推醒过来,讷讷地答:“是一位姓金的。”
“金子衡?”
“对。”
“天!”翁涛拍看额。
他的动静,代表一切。
有人要上当受骗了?究竟那人是罗致鸿还是港台的买家用家?这更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目睹宋借梅变了脸色,翁涛有点过意不去,很自然的对宋惜梅说:“对不起!”
“啊,不,不!”宋惜梅连忙摆手,她似乎已在重重叠叠的迷惘中逐渐清醒过来。”
“啊我其实需要更多的资料,说到底,在此城,我们仍算是人生地不熟。翁涛,请向我多提意见。我是真心诚意的。”
翁涛沉思片刻,说:“小金在我们地产行业内,声名实在不大好。只为在六四事件之后,他跟移居本城的一位娱乐界中人合作,还未待政府有闻部门把建筑图则批准出来,他们就把楼花向香港的娱乐圈中人兜售,因为适得其时,卖个满堂红。结果,建筑时偷工减料,买家无从自法律保障去向他们追讨实任。发走难财,莫过于此。”
加拿大其实对住宅楼宇的舆建管制相当严谨,如果承建商不依照批准的图则交货,买方是有权起诉的。但如果成交时,买家不晓得索取政府批发的图则建筑许可文件,加签其上,将来房子起得再单薄,既无可辨正,就只好吃亏,不能追究。因为承建商进呈政府部门要求批准的计划的确如此简陋,而又有人以高价购买,就不可能获得保障了。
想不明白为什么罗致鸿一向精明,跑到外地来,会被别人占这种便宜?
宋惜梅想,这就是所谓猛虎不及地头虫了吧。
幸亏翁涛提点她,有了这个心理准慵,好办事。她是绝对不容许有人坏了罗家的声名的。钱是要揾要赚,但必须对得住客户,不公平手段得来的肮脏钱,罗家不希罕!
“孩子还未下课吗?”
“我这就去接他们回来了!”说这话的竟是翁涛:“你们坐坐,要不要我买一点饼食回来!”
熟落的情况是不能不引领宋惜梅又往不应该的方向想的。
翁涛离去后,房子的气氛刹那僵住了。
两个女人双对无言,一下子不知讲什么话题好。
忽然,两个人都开口讲类同的话:“翁涛这人是好的,乐于高助人。”
本来是很普通的批评,可是就为了在短暂沉默后争相说的一句话,证明其实两个人心上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那尴尬与狼狈是叫人再无法掩饰下去了。
连俊美坐了下来,有点气若游丝地说:“翁涛他对我的两个孩子很好。”
“这就好。”宋惜梅也只能如此作答。
又是一阵子的沉默。
“惜梅,”连俊美把视线望向墙角的一棵青油油的室内植物:“离婚是不是很复杂的一回事?”
宋惜梅有点啼笑皆非,她此来原想告诉俊美,她不用离婚了。现今对方竟把自己当个专家看待。
“且看你的需求和条件吧!”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心心和义义,仍由我抚养,这不难吧!我是他们的母亲,我一直带着他们生活。”
“已经到了这么个无可挽救的地步了吗?”
“是的。誓无反顾了,我不想再讲是谁的错,谁种的因,谁收的果?”
“我明白。我并不是要知道,我只是希望你仔细地想清楚,或者只分居一个时期,以观后效。”
“不,我不是个随便的人,翁涛也决不是。”
能有如此坚定的信心其实是可喜可贺的,宋惜梅但愿他们排除万难,得成正果。
忽然的,宋惜梅不想等翁涛回来,就起身告辞了。
她或有一点点的自私,怕无端牵入是非圈内,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人事瓜葛与牵连。
宋惜梅自从罗致鸿出现后,她决定了自己的动向,她只望留加的日子,活得最简单、最无风无浪,然后回到丈夫身边去。
每夜,连俊美都是哄了女儿和儿子入睡了,她才休息的。
儿子方义才那五岁多一点,长得肥头大耳,吃饱就玩,玩累了睡,要求是至为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