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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考虑了那么一分钟,再说:“她已经快十七岁,自己可以拿主意了,她要跟我,我欢迎;要跟她爸爸,我不反对。”

  “王太太,你应该好好考虑,我意思是王锦昌先生的身家当然不只一幢自住楼宇,我代表你,应该以你的利益为大前提!”

  “谢谢,我以为这已经非常公道了。加拿大那幢房子也是王锦昌给我买下的,现今却让我卖掉还债了。”

  “王太太,你跟张重轩的女婿有交情?”

  “一面之缘!”

  汤律师叹了一口气。

  走出律师楼,我还有很多正经事要办。

  首先,去看医生,昨天分明地发了高烧,如今身体还有一种虚脱的感觉,脚步有点浮。

  再不爱惜自己,谁还会爱惜我?

  跟着我摇了长途电话给球表嫂,报导平安,并嘱她转告沛沛。暂时,我并不打算跟沛沛接触交谈。

  我也摇电话到雅式制衣厂给盂倩彤,没有找她接听,只请她秘书留言,说我的困难已获解决,不用再担心了,待我返回加拿大,再联络。

  给倩彤打声招呼,是合乎情理的。她并没有一掌推我陷入深渊,先照顾自己再帮助别人,并不同于落井下石,我是从前帮过她的大忙,然,施恩者不应望报!她对我的情谊,我应以同等尺度回报相处。

  然后,我打探了几家有港制服装零沽出售的工厂,预算明天一早去选购一些货式,携回加拿大去发售。

  这一夜,睡得至为安宁。

  除了汤律师,没有人知道我的所在。

  我再没有想起母亲、锦昌、郁真、倩彤,甚至沛沛。

  这一班人的形象,只消稍一由模糊而渐至清晰地呈现脑际,我就立即惊觉,下令它们引退……

  才不过几天的日子,整个内心与外在世界都已面目全非!

  汤敬谦办事异常神速有效。他终于买了我温哥华的住所,将十七万加币还给恒茂,同时让恒茂撤销告票,我松了一口气。

  至于王锦昌,根据扬律师报导:“王先生说,你如有急用,他可以先给你一百万元,他恳切地要求跟你见面商量一切,看他的意思,希望不至跟你离婚决裂。”

  唉!!郁真比我更不幸!王锦昌拿她看成什么人了?消愁解闷的玩物?须知道一时寂寞难耐的遣兴跟相逢恨晚的情不自禁,对郁真而言应是云泥之别。

  突然之间,我开了窍,我晓得把事件斩开来分析。锦昌有了不忠于我的行为是铁一般的事实,对手是我妹子抑或全不相干的人,所引致的后果于我而言,应是大同而小异的。我跟他算的是一笔账,我跟郁真算的又另一笔账,可以是单打赛事,不一定是混合组。

  如果我暂时撇开这个跟妹子发生暧昧行为的男人是我丈夫的事实,单以郁真妹妹身分去看这件事,我应该希望王锦昌对郁真的感情与行为负绝对责任。除非彼此看成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玩完算数。否则,始乱终弃,出了事,又再回到妻子的身边去,叫做情人的情何以堪!不论他们日后是否谈婚论嫁,奸情一旦惊破,对妻子仍然有半分依恋,亦即热辣辣地打了情妇一记耳光,甩尽了脸!

  我切切实实地为郁真难过!

  再以郁真姊姊的身分向妹妹大兴问罪之师呢,这才是极难处理的问题!现今道德水平与尺度,在在作时代性修改,是不是同父同母所生,就事必有责任不可做对不起彼此的事了?生活上多少手足争权夺利,打生打死,我如今的遭遇并不见得太特殊吧?利益当前,谁分你我?天生的血缘关系,是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迫着彼此认同的,她在自由意志下选择陷害我,已经有罪,不必再多加另一项可有可无的控诉!人心已死,凶手身分是尊是贵是贫是贱,都不相干了?

  我对汤律师说:“我要速回加拿大去,我重复,我只要分回我名下物业的一份,快一点办妥固佳,否则请代我向恒茂银行解释。婚呢,是一定要离的,既如是,相谈实在无益!”

  我的热度虽在就诊后减退,人还是虚弱得很,并不算形容过甚,我差不多是爬着登上飞机去!

  何只步步维艰,每下一步都像无法站稳似,有门扶门,有梯扶梯,抓住航空小姐的臂弯,才勉强坐到机位上!

  香港这个亚热带地区的一贯特色,是刹那间狂风暴雨骤然而来,遽然而去,人与事经此一役,东歪西倒,残破不堪。然,劫后余生,谁不照样活下去!活得更健康积极,以能重建所有,抑或更无奈可怜,直至了此残生,那就要看各人的意愿志气、命数造化了!

  我会如何?

  强睁无泪的一双倦眼,望向机窗之外,感觉到航机一飞冲天,把繁华的香江抛掉在云霄之后!

  我连一声叹息,也无力支付!

  撑着到了今天,已是奇迹!

  我摊开手掌细看,还要创造多少个奇迹,才能度过此生?

  慷慨赴死易,忍辱负重难!

  段郁雯的明天,必是难、难、难,难上加难!

  也许,幸运之神开始眷顾我了,竟能在飞返温哥华的飞机上,睡得昏熟!

  重返加国是一个清晨!

  下雨!

  我步出机场,决定一切从头开始!

  计程车停在家门,还是那幢老房子!

  去时仍是吾家物业,回来已属寄人篱下。

  可是,不一样了,我赶紧告戒自己,从今天起,置昨日于死地而后生!

  可回顾,无庸细想!

  我拿出门钥开门,还未及走进屋内,电话铃声就响。

  去接听,竟是球表嫂!

  “对不起,我没去接你的机!”

  “别客气,你要守着店铺,我明白!”

  “累吗?在机上可曾休息?”

  “还好!”

  “郁雯……”

  我静候球表嫂说下去。

  “郁雯,我……我对不起你。”

  怎么世上会有这么多对不起我的人与事呢?我苦笑!

  “有什么事吗?你慢慢说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真心话,生命中就是多活了这几天,就仿如隔世,谁知我已下了十八层地狱,脱胎换骨,再世为人,恨只恨步过奈何桥,没饮一口孟婆茶,可以把前事尽情忘掉!

  今时今日,还有什么惊涛骇浪我承担不起?

  “郁雯,我们的服装生意出事了!因为生意没有领取商业牌照,货品又是偷偷进口,没有报关纳税,就在周末,我到你家来依样照顾客人时,给当局上门查检,算是人赃并获,一定是在顾客中有什么人妒忌我们生意好,去告的密!……

  我没法子招架,只得向他们报上你的名字,房子是你的,所以……”

  不用听下去了!人生的所有枝枝叶叶,均属微不足道,我只要知道关键性的问题。

  “他们要如何惩办了?”

  “要候你回来,到税务局走一道!分辨失败,大概要罚—笔很重的款项!”

  我吁一口气,钱原来如此重要!

  “郁雯,我当时乱了手脚,无法不把你的名字报出来,只说我是你的伙计。我知道这样做太自私了……”

  知道自己自私的人算是不太自私了。

  谁又不自私呢?

  我不怪球表嫂,通天下的人都是正常而普通的一族,我并没有例外地能跟头上有光圈的圣人做亲戚朋友。

  “球表嫂,让我去处理吧,你少担心!”

  “郁雯,你能应付得来?”

  不能应付得来又如何?

  一就是生!

  一就是死!

  不是前者是后者,既是前者,就得咬紧牙关撑下去!

  我站在税务检验官面前,任由他张牙舞爪地把我尽情数落� �

  “到我们国家来做移民,当守本地规矩,连这种本分都不尽了,我们国家白白收容了你!”

  “是的。”我谦卑地应了一句。

  形势既不比人强,只能吃眼前亏。

  要生存,等于要含辛茹苦,狂吞委屈。

  人家屋檐下,焉能不低头!

  自己的苦衷与愚昧,一定要好好收藏起来,人前露出来,更见面目无光。

  “你承认疏忽犯法了?”

  我点点头。

  并无求饶,坦承控罪。

  “我们不能根据你报上来的成衣数量为准则,必须由我们估计你运进口的货品价钱,依此抽税,加上罚款,明白吗?”

  我又点点头。

  人海江湖,我一招招的领教,一招招的学习。这一役使我明白不打无把握的仗之重要,既是手无寸铁,后退无门,就只好任由敌人拳拳到肉,直等到对方放肆完毕,自行收手。要招架的话,绝不能平息干戈,对当权者的愤怒作不切实际的回应,只有刺激对方延长战斗时间,强加高压手段,被害已经难受,不能再多讨苦吃。

  “那位球女士是你什么人?她知情不报?”

  “不,是我托她代我在回港期间照顾生意的亲戚,她毫不知情。”

  祸延九族,我还是不能幸免,何必!

  罚款是加币三万元整。

  正好将我银行内的存款,一次过扫得精光!

  我给自己说:“这是不幸中之大幸了,举凡身外之物,去了会来,来了会去,志不在一朝一时,留得青山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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