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内的行话,come out、出柜,意指公开坦白自己同性恋者的身份。”
这话吓得商凡庸俊容失色。“我才不是!真是通天之冤、彻地之枉!”
“外头传得可热了。”她贼笑睨人。“有人说你是同性恋,才能这么安稳跟我搭档多年而没有因为近水楼台得到我这颗月亮。”
会有这种传言还得多亏他没有花边新闻可供娱乐,旁人只好无中生有,化虚为实。
月亮?商凡庸露出古怪的表情。
凭良心说,他觉得老板像殒石,不像月亮。
“不吭声就当你是了。”
“你很清楚我是不是。”商凡庸好脾气地回敬她。“记得外头还传言我们有一个私生子,但是为了自己的纵欲玩乐,把可怜的孩子丢给住在乡下的老人家照顾,是一对没心肝的父母。”
“是啊是啊,别忘了寄点生活费给我们可怜的‘私生子’。”败给他。“打屁结束,今天的行程呢?”
“十点半,评估部门会议;十一点,会计室会来跟你说明目前财务状况;十二点半,‘乐凌电子’的代表──你放心,是京凌的副总夏纯怡请吃饭;三点半,竹科一厂,重点是裁员问题,今天行程终止于──能够从竹科脱身之时,我指的是安全脱身。”不景气的时候再来个裁员的大动作,主事者很难不被扁得满头包。“我建议,三点半的行程交给最高层去干,一来以表诚意,二来搏取同情。”
“听到可能被裁员,谁会同情挥镰刀的那个人?”向莞白他─眼。“被裁员的人哭天抢地、打你出气都来不及了,还想要搏取同情?十分钟前,楼上那票老头才集中脸上可怕的皱纹凝重地告诉我‘向小姐,既然这个改造计画是你提出来的,当然要由你向大家说明,我们一定会支持你。现在我就派人联络竹科厂的负责人,要他务必全力配合你’──”
商凡庸听得傻眼,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在逃亡方面他们年轻人不及老年人的高瞻远瞩、反应灵敏。
“哼哼,多好听啊!明明知道非进行裁员、缩编规模不可,全部都在等我开门,卑鄙!坏人我来做,他们不必得罪下头员工,反正计画一旦完成,我领钱走人,跟这家公司井河不相干,怀恨的裁撤员工要泼硫酸第一个找的也是我,他们可以老神在在、安全无虑,只要最后出面无辜地装可怜说句‘我曾经劝向小姐不要赶尽杀绝,想不到她还是这么做了’之类的屁话,再叹几口短命气,继续当他们的不沾锅,公司又不是我的!”
难得她把企业主避难流程倒背如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请人救命,态度还这么嚣张!”
“容我提醒,虽然你的能力受到注目,但在商场还是属于初出茅庐的新手,被看轻是可想而知的;据我所知,‘明达科技’曾向另一家顾问公司求助。”
“你是说‘展峰’?”
“还会有谁?”
孰可忍,孰不可忍!“好!就算要被泼硫酸洒王水我也要把明达救出生天,为了我的面子,这家公司不能倒,不但不能倒,还要起死回生!本季营收破二十亿!”玉脚踩上椅座,如果此刻有涛涛海啸作背景,气势绝对磅礴。
商凡庸暗笑之余不忘拍手以尽为人臣者阿谀之职责。
展峰是向莞的禁忌,只要一提起它,就算是苟延残喘的老旧传统产业她也会设法让它回春再现生机。
这招向来很成功,此次也不例外。
她这样一厢情愿、自以为是地视展峰为敌,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感觉到一股冥冥之中被人怨恨的敌意,还是压根不知道地等闲视之?
老是这样……站在爆发的火山旁仍旧守得一身凉爽的商凡庸暗叹。
一厢情愿,是他老板最根深柢固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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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暴动的场面开始于“关于裁员方面的问题”这九个字,情势媲美法国发达的工运。
还来不及说明接下来的详细内容,先是台下一阵鼓噪、台上一片窃窃私语,接着是麦克风被人抢去换上夹带怒火的咆哮──事实证明,就算是知道EQ为何物的高知识份子,在面对自己可能饭碗不保的情况还是会有冲动的反应。
而且,情况远远超出向莞的估算。
她是知道可能引起争执,但“争执”跟“暴动”两个词的定义不同,前者用口舌争辩,后者是拳脚相向!
身子缩进会议桌后,正巧和商凡庸头对头互撞,来不及被怒气填膺的竹科员工拖出来报复就已经自己成伤。
“哎哟喂呀……”向莞揉揉额角,痛得她眼泪都快飆出来。“你在干嘛!”
“跟你一样。”逃难啊!商凡庸这厢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他没有向莞躲得快,额头被饮料罐丢出一颗小笼包,痛得他龇牙咧嘴。
“是不是男人啊!”她推他,会议桌下面塞两个人怪难受。“保护女人是男人的天职。”
“别开玩笑了,是谁不时把两性平等挂在嘴巴上的?要平等就大家一起躲,别奢望谁来保护谁。”在要求男人尊重女权的时候,还要男人帮忙拉开椅子请坐,不觉得矛盾吗?
她瞪他。“你这时候跟我吵两性平等?”都什么时候了,性命交关哩!
“不要推啦!”商凡庸拒绝让出防空洞。“你忍心让得力助手我死在暴徒手下?”
碰!一张椅子砸上会议桌。
“你死又不是我死,助手可以再找,向莞只有一个。”
尚凡庸瞪大眼。这是什么主子!
“我多年来的忠心就只换得这个代价?”
匡!玻璃破碎发出铿锵。
“要是忠心,在这时候就应该挺身护主,誓死捍卫领袖!”她说得理直气壮。
啪!游行中不可或缺的主角──蛋,发动另一波攻势。
那好办。“我马上辞职。”
“我不准。”
哔哔──保全警卫冲进来发出警告控制混乱的场面。
“哎哟……”
“啊──”
“妈呀──”
男低女高的叫声络绎不绝,现场人推人挤,有人跌倒、有人被踩、有人无辜被打、有人可怜被砸,好像把平时不时不对盘的怒气乘机一鼓作气爆发,说出“裁员”两字的始作俑者被遗忘在桌下,混乱中,人人忙着报平日工作的一箭一箭之仇。
反正已经是暴动了,混乱中谁也不知道谁打谁──或许就是这样的侥幸念头让人暂把身体交给冲动掌理,让场面失控。
惨叫声最多的,是竹科一厂的屠姓负责人。
哔哔哔──
“哎哟喂呀……”
一片混乱不知道持续多久,惨叫声及保全哨子作响的急躁频率逐渐减少,一直到退潮般还沙滩原本宁静的风貌。
带头暴动的员工被保全“请”到另一个会议室,带伤、情绪平稳的则留在原处,或休息、或安抚同事,或者收拾残局。
商凡庸是两人中首先嗅到风波渐息的气味的人。“好像平息了。”
“是吗?”向莞还心有余悸,半晌却眨眨眼。“有意思,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没伤没痛,好里佳在。
“好了伤疤就忘了痛。”他翻眼。是谁一开始就以疾电雷驰的速度往桌下钻的?“经过这件事后我考虑呈上辞职信,从此退隐江湖。”他发现自家老板没办法共患难。
“别这样嘛。”向莞拉扯他袖子,皮皮吃笑:“还想在这蹲吗?”她也注意到外头声息趋稳。
“不想。”商凡庸率先走出来,同时还是不忘展现绅士风度伸手拉起女上司。
一出来,向莞还来不及拍开裙上的灰尘,周围立刻冲上一圈人墙,争相递上名片。
“向小姐你好,我是研发室的XXX,我对公司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他乾脆唱出“板荡忠臣”算了。姣好的脸上柳眉微蹙。
“你好,我是程式工程师XXX,敝人对公司的贡献罄竹难书……”
罄竹难书?总公司派来的一男一女互相看了眼。
那是用在罪多得不可数的时候吧?这个工程师到底有没有念过书?
“我我我,我是……我是……”结巴男连话都说不清楚,双手奉送名片。
擅于与电脑沟通的工程师们难免有不擅与人沟通的弱项。
“如果你敢裁员裁到我身上,我就制造电脑病毒破坏……”
威胁者来不及说完话就被保全架离现场。
“你还好吧?我是XXX的XXX,刚才一直很担心像你这么么漂亮的小姐万一出了什么事……”
诸如此类杂七杂八的话像一群蜜蜂围绕向莞,有的怕裁员名单有他,有的是乘机讨好献殷勤;有的还乘机揩油吃豆腐──当然,最后这个目的在商凡庸高竿的防阻下铩羽。
“屠厂长,我已经尽到告知的义务,接下来的裁员计画就交给你去做,半个月之内把裁员名单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