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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方邦境都在传说鬼王暗的狠心毒辣。然而,曾经,他也羡慕过那平凡安祥的天伦和乐……

  “赫!赫!”他用力挥著鞭,快马奔驰。

  九垓恋栈权势,听信和妖妃殷妲勾结的巫觋的谗言,不仅杀害了他母亲黑堂院侧妃,甚至连当年还是婴儿的他也不放过。合该他命大,屡次逃过劫数。但他还是不放过他,甚至将幼小的他放逐到北邑那种风沙烟尘滚荡的恶地。如果不是有护卫黑堂院的将军库马,他恐怕早就被埋葬在黄沙中,成了一具骸骨。

  北邑的风沙太炽,十多年来,吹荡了他残存的感情,而将他塑变成型,如那酷列狰狞诡谲险恶的恶华之地。

  说他阴狠吗?他狞笑起来。那麽,那些人真该去尝尝北邑那烟沙飞尘的滋味。

  “赫!赫!”他再次用力挥动马鞭,催促马骑奔驰。阴风从他两旁呼啸而过,风旋而卷,他只听到飒飒的苍凉。

  东面城的苍门在望了。

  鬼堂暗快马加鞭,不理戍守城门的士兵呼叱,鞭子一甩,将上前意图拦阻的士兵打落到一旁。

  “快!拦下那名乱贼!”那士兵奋身追赶.拦阻住鬼堂暗的坐骑。几名戌城的士兵,呼喝著围拢了过来。

  马儿受阻,长声嘶叫人立昂起;四处走困,惊慌躁动。鬼堂暗勒紧缰绳,目光阴沉地瞪著阻拦他的士卒。

  “大胆!”他暴喝一声,目光由阴转凶狠。“谁敢拦阻我黑堂暗!”

  黑堂暗--或者说“黑王鬼堂暗”,因为流传,在殷方已经成了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魔鬼,会为殷方带来可怕的灾厄。几名士兵听他这麽说,惊恐的叫起来:“是鬼--黑王!黑王来了!”

  最先阻挡鬼堂暗的那名士卒浑身颤抖,牙齿打颤说:“小的不知是黑王,冒犯了王,求黑王恕罪……”

  鬼堂暗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抽出佩刀,一刀便斩向他,鲜血四溅,凄叫声拔地而起。

  “黑……王饶命!黑王--”其他的士兵见状,更加害怕恐惧,拚命磕头求饶。

  传言果然没错。北邑黑王生性凶狠残暴,喜怒无常,下手毫不留情,而且刚愎猜忌,滥杀无辜,是天上凶星转宿;天上来的鬼。如果让黑王留在殷方,必定会使殷方陷入纷乱灾厄中,弄得民不聊生,共主九垓为了维护殷方的安危,才将他放逐到北邑。

  面对那些惊慌湟恐,鬼堂暗面无表情,冷冷丢下刀,对随在身後的煌流火低喝一声:“流火!”

  煌流火随即抽出刀,一连砍断了两个人的手臂,却留下他们一条命。鬼堂暗冷哼一声,望了煌流火一眼,不再理那些士卒,马鞭一挥,扬尘而去。

  他不断挥打著马鞭,狂奔疾驰,丝毫不顾街道上来往的百姓。行人纷纷走避;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妇孺走避不及,被马蹄扫到或踢伤倒在地。

  乾燥的风吹奢,马蹄飞踏过扬起一片沙尘漫漫。漫天飞沙,蒙住了他的视线。那沙风,彷佛由遥远的北邑深处吹来,吹拂过三千里的时空,吹来沙漠炙烈气息的尘埃。

  除了烟沙风尘,他再也看不见听不见任何事物声响。他不断挥扬著马鞭,灰蒙中,却蓦然乍见一双眼,在尘沙中显得特别清亮。

  他心中一凛,猛然勒住坐骑。马儿吃紧,昂起前蹄嘶声立起,管不住冲势地在原处打转,一边喷著火气。尘埃中,他极目四望,只见黄沙荡荡。

  他夹腿一踢,挥动缰鞭,又狂奔起来。

  第三章

  晴空万里,大地显得含笑。金日照得大地一片金灿灿暖洋洋,尘嚣四起,赶早的人重将市集挤拥得鲜热哄闹。越接近“龙雨祭”,整个殷方显得越加活络热闹有朝气,充满庆典的气氛。

  宽阔的街道上,酒坊茶肆和小馆林立,路两旁也汇集了各路的商贩。有卖胭脂水粉杂货的,有卖布匹针线的,有卖云吞馒头豆花的,有测字摆摊兼卖字画的,还有跑江湖卖艺卖膏药的,南北杂货,各种杂耍新鲜物事应有尽有。人潮熙攘往来,走走停停、捡捡挑挑,吆喝声此起彼落,充满市井小民的鲜热气息。

  “店家,给我两疋秋香色的软烟罗。”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眉眼带著几分不热中的少女跨进设方城中规模最盛的绸布庄。

  她头上戴著一块藏青色的粗布头巾,将整个额头包住,遮住姣美的轮廓;身穿著件雨过天青色的绵纱袄,服色极旧了,但仔细一瞧,竟就是她要的那款“软烟罗”。

  店家打量那少女两眼,殷勤的招呼说:“姬姑娘,早啊!今天怎麽这麽早?”

  殷方城南来北往、有头有睑的大户人家他没有不识的。这姬官艳是城中崔大户府中的婢女,但瞧她的模样神态,却一点也没有寻常奴婢丫环的粗俗卑微气息。

  其实她倒也不是有甚麽特别的,或者模样特别清丽秀美,总归是奴籍出身的嘛,能强到哪里!哪比得上大户人家的千闰秀或家道殷实的小家碧玉,可奇怪的是,他对她的印象就是深刻了些,过了眼就很难忘记。

  大概是跟她能读书识字有关吧。少了一点寻常奴婢的粗嘎气。

  他知道姬宫艳原是侍候城北姬府老夫人的;因为家贫,从小被卖到姬府为婢,老夫人很疼她,教她读书识字学画,但老夫人死得早,姬家败得也快,辗转又将她卖到崔家,崔大户是殷方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富可敌国,却是出了名的悭吝苛刻和贪财好色。

  像姬官艳这样的女孩子被卖到崔家,简直就像宝物落进了烂泥,让人不禁替她惋惜。倒不是因为她长得美或有甚麽特别;她就是让人印象深刻吧。其实她的神态算也平常,一张鸡蛋脸上嵌著两只黑沉沉的眼眸,石头般的没有温度;态度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熟络得恰到好处。整个人水一样地流丽,质清色纯,不过,就是不会沸腾,但却又大大和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相反,虽然水一样那般流丽,给人的感觉却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

  “不早了,日头都晒到被窝了。”姬官艳笑起来,笑得两眼水水弯弯,显得很殷勤。“麻烦您动作快点儿!店家。我们三夫人等著这两疋软烟罗裁作帐子呢!”

  这种软烟罗质料软厚轻密,做了帐子或糊在窗棂,远远看著就像烟雾一样,万分的好看。穷人家拿来做衣裳都嫌奢侈浪费,更别提糊纱窗。

  “姬姑娘,天气这麽暖和,你怎麽包了那麽一大块厚巾子?”店家边忙碌边不经意地问。

  姬宫艳微微一笑,没有吭声。店家反倒後海自己的多嘴了。大户人家,主人动辄不高兴打得奴仆一脸鼻青眼肿是常有的事。他琢磨一下,另裁了一块网料子递给姬官艳,说:“这块绸料子你收下,天气暖了,裁件轻便的衣裳。算是我一点心意。”

  “这怎麽好意思!”姬宫艳嫣然又是一笑。笑得生花。她知道,她的一颦一笑,是有这样的魔力的,给点颜色,多少可以让人倾倒。

  “没关系,不必跟我客气。”店家很心甘情愿。

  姬宫艳水亮的眼一眨,据嘴又给他一个笑;付了钱,取过布料,便打门外出去,不多加张望。

  “姬姑娘,有空再来!”店家在後头不舍地追喊著。她嘴角一撇,几分狡猾,笑得满是算计。

  她走出绸布庄,避开迎面的骡马,往西面过去。走过两条街,再转过几个巷弄,停在一个胡同前,小心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在身後,才快步的走进胡同。

  “陀叔!”胡同内尽是些破落的门户,她注最里头进去。

  屋里头一个驼背的老头,听见呼叫,抬起头来。

  “宫儿?”看见姬官艳,陀老头像看见女儿一般,枯朽的脸上,露出安慰的表情。

  “我带了一些乾粮来,还有上次你说的药草。看看还缺甚麽,下次我再带来。”

  姬宫艳进了屋子,便像个小女儿般的喧呼。

  陀老头原是姬老夫人的旧交,不知打何处习得了一手失传的医术。姬家破败後,他四处搬迁,流离失所,却对富贵无心,并不积极替自己安身;好不容易落脚在这胡同内,平日靠替胡同里的人家治理一些小疾小病换取薄粮糊口,姬官艳也不时带一些食粮来,才免得挨饿。

  “这些就够了。”陀老头笑呵呵的,忙倒著茶水说:“来,这边坐,喝杯茶歇口气儿。”等姬宫艳坐定了,才收住笑问:“你头上包的头巾是怎麽回事?”

  热茶的烟气袅袅,薄蒙蒙晕出一片氤氲,要蒸发出人的眼泪。但姬宫艳眼底乾乾的,没有流泪。

  她显得很沉默。慢慢解开头巾,露出她原姣美的轮廓,抬直眼对著陀老头。

  “陀叔,你看,这你有办法吗?”

  陀老头猛吃了一惊,刚放到嘴边的热茶给砸破了一地。姬官艳一脸清冷白皙,轮廓弧度鲜明深刻,但原本一片艳白鲜嫩的额头竟给黥刺了道丑陋的蛇痕般的剌青,说不出的狰狞,戕杀了她柔美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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