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狠狠敲击到他心灵深处,重重地、残忍地敲击着,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不记得他们最后是怎么结束通话,他失神呆坐着,直到沈天晴由外头回来。
「咦?哥,你不是说会晚点回来吗?我还没煮饭呢!」
他茫然抬眼,相映她脸上的盈盈浅笑,他连一丝虚弱的笑花都扯不开。「妳去哪里了?」
「我去齐哥那里拿照片啊!」她扬了扬手中成叠的照片。「上回去九份的时候拍的,本来齐哥说要送我回来,但我想说路又不是不熟,就没麻烦他了。你要不要看看拍得好不好看?」
没留意到他神色不对劲,她兴致勃勃地挨靠到他身边,一张翻过一张,与他一同观赏。
「这张怎么回事?」他指着其中一张她让齐光彦搂着腰的照片,这举止有多亲密,几乎有了情侣的错觉,她不晓得吗?
沈天晴吐吐舌。「他在闹我啦!知道我怕痒,每次都这样,连拍照都乘机欺负我,我就躲啊,结果被他抓到,不小心就拍下来了。」
他深吸了口气,翻过几张。「那这个呢?」
他必须努力压抑,才能不用力对她大吼——妳到底在搞什么鬼?
一个女孩让男人亲到拍照留念了,还能没什么吗?
她悄悄觑了他一眼,小声咕哝:「是他说要和我赌这条阶梯是双数还是单数,我输的话要我让他亲一下,我又没答应,是他偷袭我。」她不笨,心底隐约也察觉到齐光彦的企图,但他不明说,她也不能表明什么,毕竟他是哥哥的朋友,总不能让哥哥难做人。
妳不也被偷袭得很乐在其中!
沈瀚宇盯视她噘着嘴抱怨的小女儿娇态,忍着没说出口。
终抄察觉到他异常的沉默,她偏头问:「哥,你怎么了?」
「没事。」
「那礼拜六齐哥说!」
「不许去!」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扬高的音量,连他自己都吓到了。
「……哥?」
「女孩子一天到晚往外跑,这样像什么话?」他压低音量,硬是绕了个弯自圆其说。
「可是,之前也是哥说——」
「我没要妳一天到晚黏着他不放!妳自己留意到没有?妳现在一天到晚满口都是齐哥,妳书还读不读?还有没有把哥哥放在眼里?妳满脑子只容得下他吗?」
现在的她,是不是没他也可以了?
他惴测着,突然一阵惶恐。
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不被需要,一直以来,她把他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要,直到另一个更重要的人出现,占据他一辈子都无法扮演的角色……就连最后守护者的资格都失去,那么,她身边还有他立足之地吗?
他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哥——不喜欢我和他走得太近吗?」她思考了好久,轻问出口。
「我……」只有他才知道,这不是针对齐光彦,而是任何一个对她有企图的男人,这种想独占她的私心,连他都自我厌恶。
「妳知道!他想追妳吗?」他困难地挤出声音。
「追我?」她瞪大眼。「谁说的?」
「不用任何人说,我不是瞎子,我看得到!」
是这样吗?哥也察贷到了,所以今天才会表现得如此反常,他——在吃醋?
她浅浅笑了,靠在他怀中,温柔地抱住他。「不管他喜不喜欢我,那都不重要,我只要跟哥在一起,这样就够了。」
真的可以这样吗?以兄妹的身分,一生相守?
她将柔柔情意揉进他的胸怀,却没瞧见他紧锁的眉宇之间,那抹深深的、深深的愁。
二之四 缺心
大一结束,沈天晴以亮眼的成绩领取奖学金,同时拿着成绩单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挑眉向哥哥炫耀:「我没丢哥的脸哦!」
沈瀚宇不遑多让地递出一张人事命令,笑道:「哥也没让妳丢脸。」
这什么东西?她好奇地摊开来。「你要去英国受训?」
「妳不要紧张,才三个月而已。院长曾经暗示过,等受训回来,我的职务和薪资会有所更动。」
「噢。」可是!三个月耶!中间刚好卡到她的生日,今年他又没办法陪在她身边了。
她有些小失望,不过想起哥哥的前途,她强自绽开笑颜,不想绊住他。
为了庆祝沈天晴的成绩优异、同时也替沈瀚宇送行,一群人兴致一来,约了到钱柜唱歌唱通宵。
毕竟是年轻人,疯起来完全不顾形象,一不留神,大伙儿都有几分薄醉,开始抢啤酒杯的抢啤酒杯,抢麦克风的拚命飙歌飙到破嗓。
「我的歌、我的歌啦,你不要抢!」一脚踢开学弟,林宛萱夺魁,得意地扯开嗓门,唱着唱着,声音开始哽咽,原本故作无谓的表情,由脸上崩坍——
「你像过去那样走来 紧紧用双手将我环绕
你的温柔其实如刀 要我还你怎样的笑
我明明都知道 这将是最后的拥抱
你给我一个圈套 我不能跳不能遁逃
我拿什么和你计较 我想留的你想忘掉
曾经幸福的痛苦的 该你的该我的 到此一笔勾销……」
迷蒙的眼,在空中舆沈瀚宇交会,泪水自脸上从容决堤。
吵杂的包厢淹没了她无声的泪,只有沈天晴——
她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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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那首歌是唱给你听的。」
「嗯。」
喧闹的包厢之外,走廊尽头传来轻浅的男女对话。
「我真没用,连想好好为你唱首歌都做不到。」她自嘲。
「小萱——」
身体一阵虚浮,林宛萱软软地将头枕靠在他肩上,一如还恋爱时那样。
「今晚去你那里,好吗?」她伸手,圈住他的颈子。
「妳醉了。」沈瀚宇轻扶住她的腰。
她随意抵靠在墙上,缠在他身上的手没放。「我没醉,你知道我的酒量,这不足以使我醉。我只是想再抱抱你,感受你的体温,这样而已。」
沈瀚宇低头凝视困在墙与他之间,她醺红的醉颜。
「我们分手了。」他轻声提醒她。
「我知道。但是你想要有人陪,不是吗?」
「不能是妳。」既然试过,清清楚楚知道给不起她要的,再去利用她的深情予驭予求,填补自身的空虚,这种行为太卑劣。
是啊,这就是沈瀚宇,他有他的人格、他的原则,也是这样的他,让她泥足深陷,爱得毫无理智。
「从分手到现在,你老实告诉我,你曾经想念过我、有过一丝丝心痛的感觉吗?就算只有一点点?」
「……」
「你知道吗?有时真的很恨你,恨你太诚实,连欺骗我都不愿意。」他从来都没有骗她,是她太傻,以为只要他和她肯努力,终究会盼到期待中的爱情降临。只是,她终究还是失败了,代价是一身的伤,这从来就不能怪他。
「虽然分手是我提出的,我也不曾后悔作下这样的决定,因为我知道你给不起我要的爱情,可是你知道吗?不管再过多久,看着这张俊俏的脸孔,心还是会痛得没办法再故做潇洒……」
沈潮宇只是沉默,安静、有耐性地听着她说。
她苦涩轻哼。「多可笑,以为自己够理智,到头来才发现,原来我比想象中的还要爱你,如果现在你要求复合,我想我一定会答应你……」
他不语,而她也没期待他表示什么,径自接续。「但是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不可能像我爱你那样地爱我,我也不可能迁就那样残缺的感情。知道我为什么要提分手吗?因为你没有灵魂!我明白你很努力地想爱上我,但是眼睛骗不了人,你没有心、没有灵魂,只要你一天找不回来,你就永远没有办法去爱任何一个女人!」
她伸出手,轻轻抚着眼前这张至今依旧爱得心口发痛的俊颜。「每一个你交往过的女人都恨不了你的原因,就是在于你很认真地看待每一段感情,你从来就不是在玩爱情游戏,爱不了我们,你心里比谁都苦,所以我们没有办法恨,甚至心疼着这样的你。瀚宇,我能问吗?那个让你失了心的女人,是谁?」
「……不能。」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这是你心灵深处谁也碰触不了的禁忌,但至少我有权利知道,你会和我交往的原因,是因为『她』吗?有时我会觉得,你是透过我寻找着什么……」
他垂眸,拇指指腹沿着她优美的唇形轻轻挲抚。「妳微笑时,颊畔会有浅浅的酒窝……」
难怪,他总是看着微笑的她失神。
勾下他的头,她主动吻住他微凉的唇,这是最后一次,让她好好记住与他缠绵的感觉。
沈瀚宇没有拒绝,轻拥住她,描绘他最爱的优美唇形,同时也尝到滑过相贴唇畔间,她心碎的泪。
「不管如何,你给过我最美的回忆,我由衷感谢,不管那个人是心苹还是任何人,我都希望你能早日寻回那颗遗落的心。」她松了手,离开他的怀抱。「我先回去了,帮我跟大家说一声。」